林浩瑜拿着手机，忍不住再次打开那张图纸。
生动精准的笔触。
前尘隔海，如雾似烟。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把自己完全忘记了。然而对方的表现，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这份信物，本该是一种结束。
缺乏了仪式感，总感觉哪里不对。像是奢望后续，像是奢望奇迹。
然而，奢望后的失望，终究太痛了。
痛彻心扉。
林浩瑜索性随便找了一家纹身店，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自己已然完结的爱情。
“这个，可以纹吗？”
林浩瑜拿着手机给纹身师看。
“我看下。嗯，真不错的图案。”纹身师点了点头。
“要多久？”
“四个小时吧。比较复杂。”
“可以。”
“怕痛吗？”
纹身师拿着机器走了过来。
“不怕。纹吧。”
不同寻常，扎在身上的针完全不像是扎在了活人身上，倒像是扎在了木头上。
十分钟过去了。
一些血和皮肤组织的粘液渗透出来。
“哥们儿，不是...”
纹身师突然笑了。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北方男人，边纹身还听着遥远的评书，像是对家乡的追忆和对童年生活的怀念。
“嗯？”
林浩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了。而且笑的这么诡异。
“给点反应行不行啊……这毕竟是针扎啊你又是第一次，不痛的吗？”
对方实在忍不住了。
或许是在笑刚刚脱口而出的“第一次，不痛的吗？”
林浩瑜也笑了。
“我只是觉得，表现出来也不能减少痛苦。”
“嗯。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对方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四个小时后。
“可以了。醒醒吧。”
林浩瑜睁开了眼睛。
一个漫长的梦境。
“真是活久见了，纹身竟然能睡着，服了你了兄弟。”
说着，推过来一面镜子。
林浩瑜看着自己左侧手臂上紫色的纹身，几乎百分百还原图纸。
“嗯，很满意。谢谢。”
他笑道。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设计的图案还真的是千奇百怪。”
纹身师感叹。
“哦？是吗。”
林浩瑜只是敷衍。
“不过这个花虽然并不常见纹在身上，但是我去年啊见过更奇怪的。”
“什么？”
一个女人，也是在胳膊这个位置，纹了八个字，说是代表时间。真不知道代表了什么时间。八个篆字，我猜可能是生辰八字。”
男人幽幽地说。
“其实别的奇怪纹身也很多。只不过那个女人，太好看了嘿嘿。所以印象比较深。”
林浩瑜心头一震。
这世间竟然有这等巧合。同样是纪念爱情，竟然找到了同一个纹身师。
“那女人，纹身的时候痛吗？”
林浩瑜问道。
他已经开始心疼。
“唉。别提了。那细皮嫩肉的，说白了，我开始的时候，这活都不想接了。下不了手。”
林浩瑜不易察觉地嘴角向下，双唇紧闭。
半晌，
“后来她执意要纹。哭的啊……唉。心疼。”男人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在我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伤心啊，伤透透的了。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样的渣男。我都恨不得帮她剁了他....”
这话说的，令林浩瑜又是心头一震。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这一点，和你倒是如出一辙。你呢，像块木头，毫无反应。她呢，除了泪如泉涌，无声哭泣，也什么话没说。说实话，你们两个，是我纹身生涯以来遇到的奇葩。”
林浩瑜讪笑了一下。
很快付了钱，装好了凡士林，记了记纹身师的嘱咐，便离开了。
就这样，身上多了一处印记。
原本的结束仪式，随着离开前纹身师向自己诉说的这个小故事，变得更加难以割舍了。
这到底是纪念结束，还是要终生铭记的意思.....
夜晚霓虹初上，寒风阵阵，不禁裹紧了外套。
眼前一幕幕，往事不停涌现，像奔涌而出的泉水。
纹身师的话尤言在耳。
“真的是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狠心的男人。这样的女人在怀里，还想什么呢？真是该死！竟然忍心伤害！”
“我估计那男的怕不是个傻子。”
像是憋了很久，他终于吐露了这个经历，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真的是。”
“她哭泣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
“那叫一个伤痛欲绝啊。”
“我这辈子，真没见过女人这么伤心过。”
“还他妈的这么好看！”
“心都给我哭碎了。”
挥之不去的碎碎念。
回想起之前的那些个夜晚。
第一次看见她的胳膊上，多了一圈黑色的墨字。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分开的那一天。我当时想留在那一天。”
她说着，原本背对着他被紧紧抱在怀里，转了个身，伏在了他的胸前。
“痛吗？”
他轻轻抚摸着光洁的皮肤上醒目的刺青。
“不痛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我感觉，像是我许的愿实现了呢。我真的停留在了那一天。就像现在这样。”说着，手放在他的胸前，耳朵则是贴着他的心跳。
他轻轻抚摸着刺青的部位，又用大手包住了她整个小小的肩膀。
闭上眼睛。心疼不已。
“嘻嘻。”
她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漂亮吗？”
“漂亮。”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紧接着，把他紧紧搂进了怀里。
“骨头被你抱碎了。”
雨薇轻声娇嗔了一下。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丝毫没有松动。
像是担心一松开胳膊，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我爱你。”
他忍不住开口。
“我也爱你。”
她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只剩下唇语和气息。然而他却可以深切地感受到。
胳膊的痛，这才开始隐隐发作。
刚开始，只是略微的麻木，回到家却发现已经血肉模糊。皮肤的组织液与血迹混合在一起，他连忙洗了个澡。
“你脏兮兮。”
耳边似乎出现雨薇的声音。
她经常嘲笑自己脏兮兮。
那是一种，十分娇气却又令人无法自持的责备，是她独有的撒娇方式。
她明知道他脏兮兮的衣服，或者脏兮兮的手依旧还会靠过来，像一只小猫一样，瞪着大大的毛茸茸的眼睛。
她的眼神，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清澈无辜和天真....
水汽氤氲。
一切都像是幻觉。
然而一切也恐怕只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