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宪偶然得之老大人今日离京,冒昧前来相送,还请老大人见谅。若是有暇,不若小坐片刻可好?”
出乎袁甫意料之外的是,眼前这个贾似道显然是个好脾气,似乎根本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依然谦恭。
经历过数次刺杀,市舶总司衙门还有锦衣卫指挥司衙门如今对贾似道的安全都是紧张都了极点。如今的市舶总司衙门指挥司指挥使赵毅从先前的小小禁军营指挥使一跃成为军中从三品衔的武将,早就很清楚,如今他的所有身家富贵都系在贾似道一人身上,一旦贾似道出了任何事情,先不说他今后的富贵,如何在赵昀的怒火下保住小命都是奢望。
不过这一次护卫贾似道出城的人不是市舶总司衙门的兵卒,市舶总司衙门如今只能算是一个空架子,除了赵毅这个指挥司和周博、裘裳这两个副指挥使外,真正可用的兵卒不过是赵毅之前的那一营五百人的内殿直禁军。就连这五百人,还是赵昀亲自发话才从内殿直禁军序列转入市舶总司指挥使司的,不然贾似道现在连市舶总司衙门指挥使司的架子都撘不起来。
这一次随同贾似道出城的就有周博和裘裳两个副指挥使,其余一干人都是由秦寿从锦衣卫指挥使司中调派而来。也就是周围那些个警戒的大汉了。
秦寿当日被贾似道招揽,声名狼藉的他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中算是真正的如鱼得水,说鱼跃龙门都不为过。虽然说如今秦寿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的执事,可是也是实打实的在吏部挂了从五品衔的正身了。
同昔日的那几个被他出卖、如今还在国子监中苦苦为功名挣扎的同窗相比,秦寿同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档次。
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如今并没有指挥使,秦寿这个执事是如今锦衣卫中唯一的正职,除了杜水仙先前的人马并入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可以说,在这几个月间迅猛发展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完全是由秦寿一人拉扯出来的。而杜水仙只能处于暗处,明面上锦衣卫所有一应事物都是秦寿在打理。正是因为如此,秦寿才更清楚,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与谁。
今天跟谁贾似道出城送袁甫,严格来说应该是锦衣卫第一次正式的出现在天下人的视野中。也是第一次正式的在贾似道这个锦衣卫的主人面前露面。所以,这一次不仅秦寿亲自来了,甚至连杜水仙还有先前九善堂的四大金刚也是尽皆齐至。
当然,更少不了一直紧随贾似道却从来都像个隐形人却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忽视的柳如。
“这就是贾大人向陛下进言新设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的人?”
袁甫看着周围一个个神色警惕的锦衣大汉,答非所问道。
“让老大人见笑了。请。”
这一次袁甫并没有拒绝,扫了一眼贾似道身后一侧面容秀美的柳如一眼,顺着贾似道的手势朝着路边那个明显是新建而成的凉亭走去。千山在袁甫身后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
官道一角,赵毅、周博、裘裳、杜水仙、秦寿四人难得的因为今天之事而聚在一起。
“袁老儿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满朝文武唯恐避之不及,赵大人,你说咱家大人为何非要前来给这老儿送行?”秦寿摸着下巴,眼神闪烁。
“大人做事自然有大人的用意,我等岂能揣测?只要做好大人交代的事情就行。乱嚼舌根成何体统?”
赵毅显然有些不是很待见秦寿,瓮声瓮气道。
碰了个钉子的秦寿不以为意,笑而不语。
凉亭内,石几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好酒,贾似道和袁甫相对而坐。
“国舅大人有心了。”
看着桌几上的小菜和温酒,袁甫笑着道。
这是袁甫从见到贾似道之后第二次说他有心了。同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称呼由贾大人变成了国舅大人。
“呵呵,看来老大人对贾某还是心结难解啊。”贾似道对袁甫话语中的暗讽丝毫不以为意,提起酒壶边斟酒边笑道。
“小老儿如今已经是布衣之身,而大人却是在朝中如日中天,小老儿何德何能,岂能同大人有心结难解。”袁甫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其实在贾某看来,老大人远离朝堂那个是非之地实在是上上之选。”
贾似道没有直接回答袁甫的话,而是拢着袖子正视袁甫道。
“哦?那小老儿岂不是还要谢谢贾大人?”
即便是心中再豁达,若说袁甫心中对贾似道没有一点儿怨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我倒不必了,只是老大人如此,倒是令贾某自觉高看了老大人。”
“哈哈哈!”听到贾似道的话,袁甫放声大笑,“这才是牙尖嘴利贾大人嘛。”
“老大人谬赞了。君不见贾某所为不正是为了离开临安城否?”
“一方为封疆大吏,权倾半壁江山,一方为万众瞩目,树敌无数,处处掣肘,不得不说贾大人心思高远,老夫望尘莫及。”
“是奸是忠自有后人评说,贾某只求问心无愧便好。”说着贾似道又给袁甫满上。
袁甫默然半响,再次默默一干而尽。
“只是朝中少了牙尖嘴利的贾大人,怕是要失色不少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贾某并不是救世主,朝中政令难出,宗室尾大不掉之势,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老大人之理学一派想要成就正统也不是旦夕之欲。与其终日将精力用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上,倒不如做些实事为大宋多留些薪火。”
听到贾似道的话,袁甫第一次真正的正视贾似道。
刚刚两人看似打机锋的话,实则已经将大宋朝朝野内外的窘迫之境说的通透,相对于袁甫还有些遮掩的话,贾似道的话就要直白太多。正是因为直白,袁甫才发现,似乎从头到尾朝中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明白这个不过而立就已经权倾朝野的年轻人到底想要什么。
“那老夫也就拭目以待了。”
“此次返乡,若是得暇,老大人不若南下,看看南国风光,或是更有别样风景。”
袁甫猛然一震,半响端起面前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后生可畏!告辞!”
说罢,袁甫毫不犹豫起身,罕见的抱拳一礼,随后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