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波汹涌。

旋身衣袂翩跹,转眼镇魂摄魄。

灯火绚烂,人美如珠玉,剑气震山河。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忘了身处何方,似已亲临战场,攻伐定夺,虚实难料,四方无敢犯者。

琴曲极短,片刻便歇。卫屹之换手执剑,挑了案上酒盏,最后一划,送至谢殊眼前。

“请谢相满饮此杯,本王代杨将军赔罪。”

谢殊以手支额看到现在,也不禁暗生钦佩。初见时便被他相貌所慑,之后时日久了,只关心如何对付他,倒很少再关注他的姿色,今日再看,依旧是那个姿容非凡的武陵王。

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呢?

她嘴角带着笑,看了看酒盏,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四一章

从没有人见过武陵王这样放低姿态,忠臣良吏无不默默掬一把辛酸泪。

可怜的贤王,都是被奸佞逼迫的啊!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得对这场舞剑夸赞一番,顺便再赞扬一下丞相宽容大量。

王敬之抚掌笑道:“不愧是震敌无数的武陵王,今日托丞相之福,吾等才有幸得见这般精彩的舞剑啊。”

谢殊总算还有点人性,假惺惺地笑道:“哪里的话,是武陵王给本相面子,本相着实受宠若惊。”

卫屹之忽然含笑看了她一眼,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宴饮停歇时已是大半夜,谢殊一出门就见沐白站在车边悄悄对她招手,神神秘秘的样子。

她走过去,沐白递给她一方帕子,低声道:“方才王家婢女来将这个给了属下,让属下转交给公子。”

谢殊展开,见帕角绣了个“络”字就明白了:“她与你说什么了?”

“她说请公子去后门处,有人有要事要见您。”

谢殊有些犹豫,但王络秀是个懂分寸的人,忽然这么做必定有缘由。

“好吧,去看看。”

那婢女就在半道执灯站着,显然已经等了许久,见谢殊从前院绕了过来,连忙上前为其引路,一路将她带去后门。

“丞相请进,奴婢会守好门的。”

后院黑黢黢的,谢殊从光亮走入,一时无法适应,脚下没看清,险些摔倒,有双手扶住了她,又连忙退开。

黑暗里有道人影行礼道:“络秀拜见丞相。”

谢殊“嗯”了一声:“络秀这么着急找本相过来,究竟有何要事?”

“我……”王络秀的犹豫了一瞬,低声道:“我想向丞相表明心意,早在会稽初见时我便已钟情丞相,不知……不知丞相能否接受我。”

谢殊心中吃惊,怎么也没想到她把自己叫过来居然是为了这个。

不对,她向来循规蹈矩,怎么忽然这么大胆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络秀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竟有了哭腔:“不敢欺瞒丞相,家兄前日告诉我,太子有意向王家求亲,我不愿入宫,这才斗胆来向丞相表明心迹。”

谢殊怔了怔,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她道:“王谢争斗多年我也了解,但我对丞相是真心真意,无关家族,如今只求丞相给个结果。”

谢殊不是没有料到会有这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王敬之这个太傅的职位目前还如同空职,但如果王络秀做了太子妃就不同了,他应当不会拒绝。

可太子要娶谁终究是帝王家的家务事,她没有理由插手,何况她也不能给王络秀什么承诺。

她数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狠心道:“本相……爱莫能助。”

气氛一下凝如浓浆。黑暗里,王络秀的身影又朝她拜了拜:“叨扰丞相了。”

谢殊默默无言。

再回到前门车边,宾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沐白一边告诉她刚才武陵王来过,还好他敷衍过去了,一边扶她登车。谢殊反应淡淡,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语气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公子,您怎么了?”

谢殊微微叹息:“除去虎牙那次,这是我第二次厌恶自己的身份。”

被这事一搅,谢殊回府后仍旧心情沉闷。

第二日谢冉因为度支曹贪污案来找她,又见她在袖子上画王八。

“丞相不会又有把柄被人捏住了吧?”

谢殊看他一眼:“等会儿,还有只脚就画完了。”

“唉,好好衣裳就这么糟了。”

“谁说的,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穿去道贺。”

谢冉差点把刚喝进口的茶给喷出来,没好气道:“那是丞相在祝我长寿呢,感激不尽。”

谢殊“嗯哼”了一声。

终于画完了整只王八,谢殊心情好点了,问他道:“你来问贪污案的?”

谢冉点点头。

“陛下不会杀那两位堂兄的,不过该惩的还要惩,我也得做做样子。”

“嗤,我可不关心他们的生死。”

谢殊摇摇头,认真想了想,对他道:“近亲里就没几个能用的人,恐怕要从远亲里找找有没有人才了。我看自王家入都后,卫家那边就人才扎堆地冒了出来,只怕是早有准备。”

谢冉用心记下:“此事我会留心去办。”

谢殊看他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疑惑:“还有事?”

谢冉的表情忽然多了点儿揶揄:“听闻武陵王在王家宴会上又是舞剑又是敬酒,在丞相面前放低了姿态,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他是要替杨峤求情。”

“话是这么说,世家子弟里倒有传言是他爱慕丞相,有意引诱。”

谢殊猛地抬头:“世家子弟里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谢冉干咳两声:“实不相瞒,早就有您和武陵王不清不楚的传闻了,只是流传不广。我对这些倒不在意,丞相要怎么做是丞相自己的事,不过自从得知您身有隐疾……总觉得丞相会放弃女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谢殊挑眉:“所以你信了?”

谢冉垂下头:“不敢妄言。”

谢殊用笔杆挑起他下巴,对着他错愕的脸道:“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指不定我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反正你我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算乱了伦常。”

“……”谢冉一张脸瞬间爆红,急急起身,告辞就走。

沐白看看脚步如飞的冉公子,忍不住走进来劝谢殊:“公子,冉公子不就开了个玩笑嘛,您何必这么戏弄他?”

“我不是戏弄他,他是有意试探我和武陵王的真正关系,不弄走他,还要继续问下去呢。”谢殊顿了顿,像是刚刚发现一样,惊奇道:“原来退疾脸皮这么薄啊!”

沐白翻白眼,您当人人都是武陵王啊。

被嫌弃的武陵王正被一群世家子弟围在秦淮河上的大船上。

虽然桓廷出使吐谷浑和接待使臣的事都做的一般般,但有谢家撑腰,还是升了官,如今已官拜尚书省右仆射。此时他正邀请了好友们一起庆贺。没有邀请谢殊则是刻意避嫌。

昨日卫屹之讨好丞相那一套早就通过官员们的嘴巴传到各家子弟耳中,大家觉得实在意外,纷纷询问他经过,更有好事者提议他今日再舞剑一番,否则就是厚此薄彼。

卫屹之四平八稳地坐着,雷打不动:“今日还是算了,昨日多饮了几杯,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有人拆台道:“武陵王酒量过人,何时醉过?不会是推托吧?”

其他人纷纷帮腔:“就是,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总要卖些面子嘛。”

“唉,看来始终比不上丞相面子大啊。”

卫屹之笑而不语,任凭他们激将好劝就是不肯动。

大家没能得逞,都很不甘心。有人想起二人之间传闻,故意道:“听闻丞相好男风,改日我去投怀送抱,指不定能攀上高枝,倒时候仲卿就肯卖我面子了。”

袁沛凌扑哧笑道:“你要成为裴允第二吗?”

“哈哈哈……”其他人放声大笑。

卫屹之举着酒盏,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说到裴允,他如今怎样了?”

袁沛凌道:“听闻被革去太子舍人一职后就赋闲在家,近日倒是有机会再出仕了。”

“哦?他要做什么职务知道吗?”

“似乎是要去黄沙狱做治书侍御史。”

卫屹之点了点头,抬头朝那位说要向谢殊投怀送抱的公子道:“你若也想在家赋闲,就去投怀送抱吧。”

“呃……”那人怏怏地闭了嘴。

宴饮结束,回到大司马府,卫屹之立即写了封折子上奏皇帝。

原太子舍人裴允,品行欠佳。黄沙狱乃掌管诏狱典刑之所,朝廷要部,当另择明辨是非者掌管。

搁下笔,心情不错。

谢殊第二日早朝路上被裴允拦住了。

“丞相,在下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再给在下一次机会吧。”

谢殊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分外伤心,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沐白紧张地拦着车门:“裴公子这是做什么,耽误了早朝就不好了。”

裴允抹了抹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车内的谢殊:“丞相,在下以后再也不敢骚扰您了,能不能请您帮帮忙,替在下说说好话?”

谢殊听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要本相帮你什么?”

裴允眼泪又下来了:“在下不知哪里得罪了大司马,他居然参了在下一本,将在下好不容易得的官职给弄丢了。”

谢殊几乎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下她相信卫屹之是对她真有意思了,这人是个醋坛子啊。

“这样啊……嗯……”她犹豫纠结了很久,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裴允以为有希望了,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大司马很可怕啊,以后还是别惹他了吧。”

裴公子悲愤扭头,当街泪奔。

☆、四二章

裴允被坑,谢殊还挺开心,可是一到朝堂上就不开心了。

刚刚见礼完毕,皇帝就板着脸道:“谢相不是说要把税银的亏空填上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做到?”

谢殊一愣,转头看了看度支曹里的几名官吏,个个都苦着脸朝她摇头。

贪污这种事情毕竟见不得光,皇帝现在简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双眼齐闭了。眼看年底就要到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亏空这么多,难道要再去重新收税吗?

皇帝忍无可忍:“朕看丞相是目无王法,根本就是有意敷衍!”

谢殊掀了衣摆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此事是微臣疏于监督,还请陛下恕罪,微臣保证三日内补足亏空,对犯事者绝不姑息。”

“好,好,”皇帝冷笑:“满朝文武可都听见了,这可是你亲口应下的,若是三日后没做到,朕看谢相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谢殊垂头称是,心中叫苦不迭。这次事情严重了,所有官员都认为是谢家一家占了便宜,若她真做不到,也不会有人帮她。

卫屹之看出了不对,上次早朝谢殊轻轻巧巧就将此事遮掩过去,他还以为不会很严重,看来并不是这样。

王敬之同样觉得意外,实际上在场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谢殊急匆匆地回到相府,朝服都来不及换,命沐白去叫谢冉过来,再把度支曹所有官员叫来,最后吩咐护卫去把那两个混账堂兄直接丢入大牢。

人很快到齐。谢殊不是谢铭光,出了这样的大事,度支曹几位幸免于难的官员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只有一个年轻官员面露忧色。

谢殊压着怒火看着几人:“你们是不是认为天下都是谢家的了?居然将好好的度支曹掌管到这种地步!本相已答应陛下将亏空补足,为何迟迟不动作?”

几人都垂着头不吭声,只有那年轻官员道:“丞相息怒,不是我们不补,实在是没钱可补啊。”

“什么?”谢殊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叫什么?任何职?”

“下官谢子元,是度支曹尚书郎身边的执笔。”

六曹各部都不止一个尚书郎,谢殊的两位堂兄,一个名唤谢珉,一个名唤谢纯,就都是度支曹的尚书郎。

至于谢子元,听名字就知道是族里比较远的亲戚,做个文书小吏也正常。

谢殊问他:“本相不是责令谢珉、谢纯交出污款?为何没钱可补?”

谢子元正要开口,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稍有犹豫,又看看谢殊,到底还是说了:“丞相明察,因为他们交不出来。”

谢殊腾地起身,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说什么?这么多银子,他们两个人用得完?”

官员们立即跪了下来。谢子元又道:“此话当真,虽然款项可观,但他们真的用完了,如今要补足亏空,实在难上加难啊。”

谢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问谢冉道:“相府可有钱银补上?”

谢冉摇头:“数额庞大,绝对不够。”

谢殊皱着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也许他们将钱转移了地方。谢子元,你领人去牢中审问谢珉和谢纯,看能不能追查回来。”她想想不放心,又吩咐谢冉去帮他。

谢冉道:“这二人秉性我很清楚,只怕追不出来,丞相答应陛下三日内就填上亏空,做不到的话,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的没错。”谢殊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上次吐谷浑送过黄金被她私扣了下来,应当可用。

她走到门口,嘱咐沐白去清点一下黄金数额,再回来,遣退了那几个光看不说话的官员,独独留下了谢子元。

“本相看你是个明辨是非的,不过今日之后可能会受到排挤,要做好准备。”

谢子元拜了拜:“多谢丞相信任,他们也是好意提醒我不要乱嚼舌根,毕竟谢珉和谢纯是您的堂兄,我们都是远亲。”

谢殊胃都疼了:“这种堂兄不要也罢。”

谢子元走后,沐白过来提醒谢殊用饭。

“气都气饱了。”谢殊想砸东西,举起砚台一看挺贵,想想现在的情形,又默默放了回去。

早知道就不装有隐疾了,那些买药的银子都攒着就好了。

“黄金数额点清了?”

沐白道:“点清了,但也只够亏空的三成。”

谢殊心如死灰。

表象来看,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一直顺风顺水,似乎她的相位已经坐稳了,实际上背地里就没几个服她的。

那些当初顺应谢铭光提议顶她上位的人,八成是指望她好拿捏以方便牟利,谢珉和谢纯就已经这么做了,如今她保不住他们的话,其他人就会摇摆不定。

不能帮他们凑足钱,凑足一次还有第二次。

可是皇帝发了话,不凑足钱自己也要遭殃,眼红的世家们和不服的下属们都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踩扁她。

多的是人想做丞相。

谢殊想了许久,对沐白道:“你去传话给谢冉,让他逼谢珉谢纯拿房契地契做担保去向别家借钱,我这边就直接说无钱可用。”

沐白问:“那要去向哪家借?”

“目前也只有桓家可信了。”

桓家如今做主的是太尉桓培圣。丞相开口,自然好办。

桓廷更热心,还要亲自上门来宽慰谢殊,还好被谢冉拦回去了。

谢殊现在根本羞赧地不想见人。

三天即将到期,她坐在书房里撑着额头,一身素白宽衫,看起来分外萧索。

沐白走进来禀报道:“公子,齐徵求见。”

谢殊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人了,对他这时候造访很是意外。

“叫他进来。”

齐徵进了书房,高大魁伟的英武模样,却一脸慌张。

“丞相,大事不妙啊。”

谢殊现在一听这话就头疼:“又怎么了?”

“有一些幕僚和追随谢家的世家改投到别人门下去了。”

谢殊一愣:“改投谁门下了?”

“大、大司马。”

用脚趾头猜也是卫屹之,如今她遇到困难,王家尚未成气候,自然是他那里最安全可靠。

“一群墙头草,不要也罢!”

齐徵摸摸胡须:“在下还是会继续追随丞相的。”

谢殊故作感动地要扯他衣袖:“果然还是你有良心。”

“丞相慢慢忙,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齐徵火速逃离。

谢殊叹口气,坐了片刻,将东西一推出了门。

已是初冬,她乘车行走于闹市,手里却摇着扇子。

她没吩咐要去哪儿,沐白以为她是要散散心,就吩咐车夫随便转转,转着转着就到了长干里。

谢殊远远闻到酒香,揭开帘子道:“去喝点酒吧。”

酒家依然是老样子,谢殊熟门熟路走到后院,发现卫屹之早就坐在那儿了。天气萧瑟,他的身上却穿着水青色的袍子,看起来有几分清冷。

谢殊走过去坐下:“今日倒是赶巧了。”

“是啊,如意怎么会来?”

“喝闷酒啊。”

卫屹之端着酒盏抵唇轻笑:“我喝的倒挺高兴。”

谢殊想起那些墙头草,冷哼了一声。

卫屹之放下酒盏,倾身过来:“看你似乎遇上麻烦了,可要我帮忙?”

谢殊抬眼看他:“不用。”

款项太大,若真要他帮忙,以后就会记在她头上,迟早要在朝堂政事上还回去。

卫屹之叹了口气:“你我这般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

谢殊呵呵了两声:“我怕以武陵王的‘贤明’,下次再说什么让我从了你来偿还,我可不敢乱开口。”

卫屹之故作惊喜:“好主意呀,我还没想到呢。”

谢殊白他一眼。

卫屹之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真不要我帮?”

“不用。”谢殊说完又加了句:“你们卫家应该还没王家有钱吧,还是别逞能了。”

卫屹之被噎了一下,比起家资累叠的王家,人口稀少的卫家自然比不上。

“算了,不识好人心。”

谢殊撇撇嘴。

回去之后刚好谢子元来复命。

他站在书房里,重重叹息:“丞相,税银真的一点也追不回来了。”

谢殊负手站在墙边,眼前是谢铭光题的一个“和”字。

谢铭光交给她的任务是保全谢家,任何族人的利益都在首位,可是这次她想直接剔除了那些没用又只会坏事的家伙。

“你去御史台,就说本相的意思,彻查此案,牵扯之人,无论是谁,一律依法处置。”

谢子元震惊地看着她,许久才称了声是,告辞离去。

谢殊坐回案后,提笔写了奏折,请皇帝下旨处斩谢珉和谢纯,以儆效尤。

第二日早朝,皇帝一看奏折呆了,文武百官也呆了。

“谢相是不打算补齐亏空了吗?”皇帝拎着折子甩了甩:“这二人确实其罪当诛,但税银绝不能少分毫。”

谢殊恭敬称是:“亏空已经填上大半,还有一部分,请陛下宽容数日。”

皇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岂可放过:“那日百官面前你信誓旦旦说了只要三日,如今却又拖延,还要朕也跟你一起改口吗?”

谢殊转头使了个眼色,谢子元立即出列,将实情禀报。

“陛下恕罪,丞相已经尽力了。”

皇帝冷着脸:“那就再给谢相几日,这次还是办不好,就一起算回来。”

谢殊低头谢恩。

卫屹之看了看她,忽然这么顺从,只怕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当夜谢家几位老辈将谢冉叫了过去。

“丞相虽然是族长,但他是因为官位高才做的这个位置,论资排辈绝对轮不到他。如今他竟然要杀自己族人,这就是族长该做的吗?”

“不错,此乃家族大忌,万一以后再出事,他又不保族人,那谢家岂不是要没人了?”

“谢家有势力在,可以推举别人做丞相,他若做不好,就换人吧。”

“说起来,我当初就反对他继承大人的官位,他黄口小儿,哪里拿得住这诡谲朝堂啊?你看看,一出事就推人出去了吧。”

谢冉忍不住打断几人:“敢问诸位长辈,深夜叫晚辈前来,可是为了对付丞相?”

几个老人都在努力做铺垫,为此事造就足够的理由,一听谢冉直接地说出了他们的打算,眼神都有些回避。

“阿冉啊,你也想想,丞相今日可以推他两个堂兄出去,明日就能推你出去。至于我们这些不够亲的,就更自身难保了。”

谢冉道:“诸位长辈循规蹈矩,不会有事的。”

“其他世家循规蹈矩了吗?不照样过得滋润?谢殊无能罢了,若非他是大人唯一的血脉,大人又岂会推举他?你就比他强多了。”

“就是,我看谢殊只会对外人心软,对族人心狠。阿冉你智谋无双,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谢冉摸着腰间玉佩,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默然不语。

☆、四三章

谢殊终于填上了亏空,不过最后一笔款银居然是谢家长辈谢铭贺送来的,让她很意外。

按辈分,她还该叫谢铭贺一声堂叔祖父,可记忆里从未跟他走动过,他会出手相助,可真是让她第一次感到了人间亲情温暖啊。

钱补上了,早朝时皇帝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能打压到谢殊,他有些不甘心。

谢珉和谢纯即将问斩,度支曹里的谢家人也被挤走了大半,这事眼看就能收尾,御史中丞忽然出列道:“臣有本奏。”

皇帝抬了一下手:“准奏。”

“当朝丞相谢殊纵容亲属贪赃税银在先,动用军饷填补亏空在后,陛下当予以严惩。”

谢殊一眼扫过去:“是本相听错了还是御史大人说错了?本相何时动用过军饷?”

御史中丞不卑不亢:“丞相您最后填进来的款项就是徐州军营的军饷。”

谢殊一愣,那是谢铭贺送来的啊。

徐州军营归卫屹之管,此举倒像是要挑起二人矛盾,但谢铭贺是谢家人,总不可能私下做这种陷害自己人的事吧?

谢殊朝卫屹之看过去,他早已看了她许久,忽然朝她悄悄做了个翻手的动作。

她尚未参透其中含义,听见背后谢冉的声音道:“臣有本奏,丞相私藏吐谷浑奉献的黄金,数额可观,另有各项贪赃枉法之举,微臣已列在折子里,请陛下过目。”

谢殊转过头去,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终于明白卫屹之那手势的意思了,是倾覆。

可是他怎么会抢先知道?

皇帝细细看过谢冉的奏折,勃然大怒:“奸佞!哪一桩都足以削了你的职!”

按例此时早有人跪地替谢殊求情了,但今日谢家人里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跪了下来,而且都是官阶低下的。

皇帝如何看不出谢家内部争斗,早在谢珉和谢纯要被杀头时他就期待有这么一日了。

“谢相可有话说?”

谢殊拱手:“臣无话可说。”

“好得很,”皇帝将奏折交给祥公公:“既然如此,丞相之位还是留给贤德之人去做吧。”

“陛下三思!”卫屹之居然是第一个下跪求情的:“谢相虽有过,但罪不至此,何况现在只是片面之词,尚未求证,陛下不可轻言革职啊。”

桓培圣和桓廷也领着桓家势力跪了下来,求皇帝收回成命。

太子其实也想求情,但见谢冉忽然和谢殊作对,他弄不明白孰是孰非,一时就迟疑了。

皇帝没想到卫屹之会出面求情,脸色很难看,没好气道:“徐州军饷被挪用,武陵王定然知情,你为何要替丞相求情?”

卫屹之道:“微臣觉得还有待查证,丞相乃百官之首,革职一说还需从长计议。”

“哼,你们说了半天,谁也说不出谢相无罪的证据来,倒是朕手上的折子有条有据,都是他犯事的铁证!”皇帝站起身来,指着谢殊:“好,朕不革你丞相之职,但从今日起,革除你录尚书事职位,你可有异议?”

谢殊侧头看了一眼冷漠的谢家族人,取下头上进贤冠,跪到地上:“谢陛下恩典。”

“哼!”皇帝龙心大悦,拂袖而去。

丞相只是名号,加封的录尚书事才是总揽朝政的标志,如今她已被架空权势,丞相一职空有虚名。

祥公公唱了退朝,却没有朝臣敢先走,即使丞相已无实权,等她先出门的习惯却改不了。

谢殊转过身,目不斜视地出了殿门。谢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神色无波。

出了宫门,谢殊一见沐白就道:“叫护卫沿途多加防范,路上千万别停,一路直赶回相府。”

沐白见她神情不对,赶紧上车,命护卫打起精神。

车舆出了宣阳门,直奔乌衣巷。到太社附近,有一队人马从侧面冲了过来,拦在车前道:“奉冉公子之命,请丞相移步醉马阁。”

沐白揭开帘子:“公子,醉马阁是司徒大人谢铭贺的别院,要不要去?”

“不去!快走!”

沐白连忙称是,吩咐继续前行,那队人马已经直冲过来。

此时还在御道,四周都是官署,平民百姓不敢接近,即使白日也空无一人。

谢殊命令护卫上前挡住那群人,叫车夫驾车冲过去。

领头之人唰的亮出白刃,直朝车舆削来,当前马匹被削断了一条腿,狂嘶不已,其余马匹惊慌无措,车舆眼看就要翻倒,沐白拉出谢殊跳下车去。

“公子快跑,属下挡着他们。”

谢殊立即往宫城方向跑去。

谢铭贺的人怕她跑出控制范围,搭箭就射,谢殊肩胛受伤,仆倒在地,疼的钻心。

领头的人狠狠骂道:“谁让你出手伤人的!大人吩咐的是活捉!”说完立即策马去逮人。

谢殊伏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背后的马蹄声渐渐接近,前方忽然有更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谢殊抬头看去,黑衣蒙面的男子骑在马上,一手甩出鞭子将她拉上了马背,横冲往前,又一鞭将领头之人抽下马背。

其余的人见状纷纷赶来阻截,谢殊尽量伏低身子,好不妨碍那人出手,但肩上的伤实在疼得厉害。

那人也看出来了,挥鞭击退攻过来的两人,一手按住她肩胛,一手折断了羽箭。

“陛下御林军在此,谁敢造次!”

骠骑将军杨峤带着人匆匆赶来,谢铭贺的人以为惊动了皇帝,连忙上马离去,再不敢逗留。这瞬间谢殊已经被黑衣人按在马上疾驰离去。

沐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光天化日下消失于眼前,目瞪口呆。

马是战马,行速极快,从太社直取近道到乌衣巷内,直冲到卫家旧宅侧门才停。谢殊在马上被颠地差点作呕,因为失血过多,经不住就晕了。

苻玄驾着马车紧跟而至,跳下车道:“杨将军带人将那里稳住了,没人看见是郡王救的人。”

卫屹之下了马,连面巾也来不及揭就抱下谢殊进府:“你去暗中知会沐白一声,让他夜里再带人来接谢相。”

苻玄领命离去。

卫屹之将谢殊放在榻上,本想叫大夫来,多留了个心眼,还是决定亲力亲为。

榻上已经染了不少血渍,谢殊当时没跑太远,这一箭射的太深了。

卫屹之端来热水,怕弄疼她,先用匕首竖着划开了朝服袖口,才去解她衣襟。谢殊穿的很厚,除去厚重的朝服,还有两层中衣。直到这时卫屹之才知道她比看起来还要瘦。

最后一层衣裳掀开前他的手顿了顿,见到流血不止才又继续。

尽管已经认定她的性别,真正看到那厚厚的束胸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谢殊,真的是女子……

这一刻居然百感交集,有欣喜,有惊讶,有愤怒,最后夹杂在一起,冲击在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苻玄回来复命时,谢殊的伤已经包扎好。卫屹之将门窗紧闭,坐在榻前看着她昏睡的脸。

难怪上次摸到她胸口平坦犹如男子,原来那护胸犹如铠甲严实,这次之所以受伤,是因为羽箭刚好射在了肩胛和臂膀关节处。

他挑开谢殊衣襟,看着护胸下隐隐露出的白色布条,知道她还在里面裹了胸。

手忽然被握住,卫屹之抬眼,谢殊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都看到了?”

卫屹之抿了抿唇:“看到了,也早猜到了。”

“我知道你会猜到。”

卫屹之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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