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直接杀了老瞎子,虽然有点莽撞,但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他每在世一天,就会有无数无辜生命丧命于那把屠刀之下,以他的人品就算死了,恐怕连十八层地狱都不会想收留他的。
小黑最后望了一眼老瞎子的尸体,眼底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我没有体会过,一时无法理解他究竟在为什么而悲,只好陪着他暗自伤神。
千影.御风叹着气摇了摇头,把手一挥,身上金光乍现,困龙木马上退了下去,重新汇聚到了墙角下。
更幸运的是,黑色粉末经过方才的战斗已经消失殆尽,异香消失,骨龙也似乎失去了战斗的兴致,一个猛扎又沉回地底去了。
这实在是人品好到爆了,我们一行人从牢狱逃至此地,大都伤痕累累,就算有了凌父和小黑的力量,也未必能与骨龙对上十个回合。现在它不战而退,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借助影门,我们总算离开了那个让人难受的地方,不过风族们还对小黑抱有成见,只是碍于我和凌父,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小黑对他们的态度也没说什么,但遇上这种事谁也不会好过的。
出了影门已是日近中午,鬣狗手下如果发现我们逃跑还顺带宰了他们的同伙,铁定会暴跳如雷,派人来通缉我们,为此,我们只得借助小黑的影术遮住本来面目,躲躲藏藏待到了夜幕降临。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有了动作,街上一瞬间多了许多青龙帮的人。
“眼下不少青龙帮的打手都出动了,我估计出逃的事肯定惊动鬣狗了,以他的性格势必会对我们大开杀戒,所以他的手下一定已经混匿在人群中,满大街地寻找我们的下落,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不愧是鬣狗忠实的手下,对他果真了解呢!”或许是一路躲躲藏藏憋了一肚子火,一个风族忽然显出极尽挖苦之意。
小黑怔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最好的藏身之处便是鬣狗的货仓,他是绝不会让别人动自家东西的。”
小黑的默不作声好似给了风族们莫大的鼓舞,又有一个风族站出来讥讽道:“是啊,都躲进鬣狗的货仓,正好让他们一网打尽,还省了功夫寻我们!”
私语在几个风族间响起,那一刻,我分明撇见了小黑那深深嵌入掌心的指尖,以及那双愤怒而受伤的眼睛。
“大家不要这么针对小黑,他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们也都看见了,他亲自手刃了那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所以,也请大家相信他好不好?”
然而就算我如此解释,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哀求,仍旧有个风族哼道:“夏小姐,你这么为一个恶人讲话,究竟是为哪般?要知道你是个人类,若不是你救了我们,并且是凌风的契约者,我们早就怀疑你是不是和这个家伙一伙,想要串通起来一块害我们了!”
一番话顿时气的我说不出话来,且不说在牢狱中为了就他们忍受的剥皮蚀骨般的疼痛,就是在屠宰场寻火救他们时遭的那份洋罪,他们也不该如此侮辱本姑娘。人都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那,我倒好救了人,到头来自己却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凌风也被气得小脸惨白,冲他们愤愤道:“几位叔叔,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主人那,我们可是主人救出来的,她又怎么会害我们呐!而且主人可是…”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便赶忙用眼神制止了他,这事龙母早已嘱咐过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凌风强忍着怒意,不甘心地攥了攥小拳头。
“是什么?人类?说到底人类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好不容易以为遇见一个不一样的人类,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哼!”
一个风族看向我的眼神竟有了些许敌意,那是一种憎恨。
“都给我住嘴,全是屁话!”凌父在一旁听着忽然发了飙,脸也阴的像夏天的乌云:“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夏姑娘自己的下场如何,早就被那老瞎子剁成肉酱了吧!还有在屠宰场,如果没有这位兄弟相助,谁能逃出来啊!恐怕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吧!咱们口口声声说人类残忍无情,如今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却是你我所为,此情此景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
凌父的话让风族们好一阵沉默,许久有个族人似乎仍不甘心,怯怯说道:“可是,那家伙以前毕竟是鬣狗一伙的…”
“人无完人,我们自己尚且做不到不犯一点错误,又怎能强求别人,更何况小黑兄弟有心改过,并且有夏姑娘担保,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风族之人听了凌父的话,半晌没有动静,许是默认了吧!
小黑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他们的争吵,就像他们说的是别人似的。最后见没人开口才淡淡问道:“若是你们同意我的建议,就由我来领路;若是不放心,怕我害了你们大可以离去,我绝不阻拦。”
方才还对小黑冷嘲热讽的风族此时反倒没了声响,他们大概也知道离开小黑的指引,就只有死路一条,刚才发火也多是出于对猎龙手和鬣狗等人的憎恶。
有时候愤怒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我算是切实体会到了。
一行人勉强算是统一了战线,开始随着小黑行动。我们先是进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巷,待小黑制造出影门,便由凌父带领着往里进。
凌风扶着我正要进去,小黑突然拦住了我,问:“你,真的不怕我是骗你们的吗?”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摆手道:“怎么会!我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嘛,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呐!再说了,你干嘛要害我们,我又不欠你钱!”
小黑的表情明显一阵抽搐,也不再说别的,就催着我们进了影门。
其实我知道他肯定在为刚才的一幕耿耿于怀,但只要自己身正,就不怕遭人流言蜚语,尽管那是难免的不是吗?就像某些人躺着也能中枪,呜呜~
出了影门,我们直接来到了鬣狗的货仓外,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让每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不禁有些纳闷,为何小黑不直接将我们带进仓库里,现在是想在鬣狗门前安营扎寨吗?
就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风族之中更有人免不了心生怀疑:“直接将我们带到敌人眼皮子底下,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小黑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吵,你是想把看大门的家伙都引过来吗?”
“我,你,那你就解释一下为何不直接将我们带入仓库内?”
凌父厉声道:“小黑兄弟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不要随意怀疑自己的同伴!”
那个风族见队长也在为小黑讲话,十分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便沉默了。
小黑望了凌父一眼,慢慢说:“仓库周围有结界,不可强行突破,需要再制作一个影门。”
他说罢掌心合十,自顾自闭起眼来,几个风族疑惑地对视了几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小黑掌心。
起先没什么变化,直到小黑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一个肉眼可见的黑色影球才开始在掌心凝聚成形,过了好久才见起慢慢膨胀,而小黑的额头上已经有细细的汗珠滚下。
“这是…”凌父突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影族秘术,影魂同率。此秘术可令自己使用的任何招数达到与结界同频率的效果,从而可以使攻击轻而易举穿过任何结界,只是…”
他顿了一下,突然看向几个风族:“这秘术会耗费自己大量灵魂之力,甚至会折损自己的修为。”
这席话瞬间让几个风族抬不起头,刚才还在骂别人是穷凶极恶之徒,现在别人却为了救自己如此拼命,还不惜耗损自己的修为,若是想害自己哪会做到这步?所以小黑此举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无地自容。
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小黑才做出了一道半人高的影门,这影门看上去和刚才的那道没什么差别,不过一覆盖在墙上我们立刻看到了那层结界的轮廓,虽然只是一瞬间。
而小黑由于消耗了大量灵魂之力,脸色苍白,看上去整个人都蔫了。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挺直了腰板头一个走了进去。
我们也随着陆续进了影门,这次是真的进入了一间库房内,里面有三分之二的空间都塞满了麻袋,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外面似乎上了锁,周围也感应不到龙族和人类的气息,大家这才放松下来,各自找了个地方靠着躺了下去。
奔波了一天,而且途中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我们也就吃了一丁点东西,喝了几口水,他们是龙族,就算一个星期不吃东西也饿不死,可我是人类,还是个伤员,那一丢丢食物还不够塞牙缝的,吃了之后只是讲我肚子里更多馋虫勾引起来,想来倒不如不吃,就不会整得现在身心俱疲啊!
凌风躺在我怀里,听着我肚子一阵有气无力的怪叫,不由得抬起头奇怪的望着我,我只好尴尬地笑笑,也是在没力气解释什么了。
小黑转了一圈,突然在我面前蹲下,然后很善解人意地从怀里摸出一大块奶酪来:“老头子让带的,我以为用不上。”
他还没说完,我就顶着一双星星眼凑了过去,吓得他猛地往后一缩,而那块奶酪也很巧合地落入我的手里。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我一边大口吞着那块珍贵的奶酪,一边默默地想:奶酪兄,你现在牺牲自己拯救了本姑娘的性命,回去后本姑娘一定为你立名树碑,永远供奉你,偶,当然还有把你送到我身边的小黑兄…
望着面前这个狼吞虎咽没有一点女人味的家伙,小黑和凌风几乎是同时叹了口气,而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在我的人生格言中,一切以吃为大。
见我吃的香甜,小黑忽然来了句:“你们,是否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飞快地咽下最后一口奶酪,然后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才冲他使劲点了点头,凌风也忙说愿意。
他略一点头,随后带着我们回忆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小黑是在人界出生的,但他的境遇却完全出乎了我们的预料。那是一片荒芜之地,没有族人,也没有任何生命,更没有龙母的指引,对一个龙族的新生儿来说,那里就是一片死亡之地。
他在那片死气沉沉的土地上游荡,没有吃,没有喝,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他,他是谁!年幼的他开始迷茫,但心中仍怀揣着一丝幻想:族人们只是不知道,等他们发现少了一个孩子就一定回来寻找自己的,一定会的…
然而,一天,两天,半个多月过去了,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开始动摇,最后开始绝望。一个孩子需要什么,同伴,鼓舞,关心,而他却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愤恨交加,在这片土地上狂奔起来,一边冲一边狂吼,想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发泄出来,不过他只是个孩子,最后力气耗尽,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那一刻这颗小小的心甚至有些激动,终于解脱了,逃离了这了无牵挂的尘世,然后再也不要回到这个让自己伤心的世界。
但老天似乎没有召回他的意思,老瞎子救了他。
老瞎子将他带回屠宰场,细心照料,并且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虽然他后来慢慢发现老瞎子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战斗力,但他已经满足了,因为终于有人需要自己,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打那时起,小黑对老瞎子是言听计从,并且按照他的要求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也成为了鬣狗的得力干将。
在之后的刺杀行动中,他获得了那个所谓的名字—黑凤,也因为如此他被迫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杀人与被杀。
尽管小黑在心里是排斥着杀人这种事的,每次看着自己一手献血,内心就会隐隐作痛。但一想到这是恩人的命令,再加上自己以前无助的种种,他就会将自己的心逼到死角,退无可退,然后收起真正的自己,继续使自己成为老瞎子口中称赞的那个杀手。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他从未听到过的圣洁、美妙的声音:孩子,你真的愿意继续下去吗?仔细聆听自己的内心,你的命定之人还未出现,这里也不会是你最终的归宿。救你之人却也在害你,你这样助纣为虐也是在害他,所以孩子,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然后听听自己的声音吧!
那天,小黑一夜未眠,这些话显然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面,让他的心再也不能沉默…
第二天,他特意去街道转了一圈,在这条自己住了几十年却从未留意过的大街上,他看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见到了无数同伴被当成畜生一样被肆意买卖、宰割…
他的心底突然爆发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声音:逃,掏出这里…
几天后,黑凤这个杀手彻底在圈里消失了,同时世上又多了一个叫小黑的龙族,他总是默默地帮助每一个受难的人,别人都对他感恩戴德,殊不知他只是在赎罪,在为自己的心寻找一片安静之所。
然后,他遇上了老人,他们一起在林间隐居下来,从此不问世事。直到我们无意间的闯入,又再次挑开了这段尘封的往事…
“抱歉,我不知道…”此时我有些混乱,没想到小黑的身世居然这么惨,而我们一番询问却**裸地揭开了它岂不是很残忍?
一个连自己是谁的人实在是世间最可悲的人,我自问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他这种情况,无法深刻体会他的痛,他的挣扎,所以我也许无权发言。
他抬了抬手,打断了我,道:“你不必如此,人各有命,更何况我也是罪有应得。”
小黑低下头,眼睛有些失神。我本想大声反驳他,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在人生道路上走错了一步,现在补救为时不晚。然而憋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他在迷茫我明白,因为以前我也有过同样的感受,虽然没有这么强烈。
我无话,最后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道:“别多想,世上总有第二种选择!”
小黑抬起头,眼中沾满了忧伤:“多想吗?这世上能容得下我的,又有几人,我还能想什么?”
我心咯噔一响,差点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事瞎扯什么鬼啊?不会劝人还让人伤心了,还真是到了一种境界了!
“你还有我们呐!主人和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凌风这小子突然将头凑过来,一双小手紧紧握住了我和小黑。
我和小黑皆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最后说出这番话的竟是凌风这小家伙,不过从他轻扬的小脸上,我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刚遇到凌风时,自己也是如此,和炎风一起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将凌风紧紧拥入怀中…
在小黑惊讶的目光中,我将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深深舒了一口气,笑道:“对啊!我们可是朋友啊!以后有本姑娘罩着你,就没人敢动你,吼吼~”
“对呀!对呀!我也会保护你的…”
……
然后大家都很自觉地闭目养神起来,直到凌父突然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道:“不好,有人过来了,似乎是一人两龙,还有一个不明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