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了,宾客们都一一散去。ET涂山夫人坐在那人影逐渐寥寥的大厅之中,看着眼前的人声鼎沸渐渐趋于平静,这才缓缓从那金光灿烂的王座之上站起。
“夫人,您大可不必如此。您若是觉得累了,提早离席,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伺候在涂山夫人身边的青衣见到夫人对着自己的方向伸出了手,连忙上前去搀扶。却沒想到,涂山氏轻轻摇了摇头,避开了她的搀扶。
“瑞儿,你过來。”青衣正觉得诧异,耳畔便响起涂山温柔的声音,于是她便将双手一垂,默默地退到了二位主子身后,将夫人身边的位置让给了碧瑞。
然而站在一旁的碧瑞似乎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在走神,并沒有将二人的对话听进去。直到自己的母后又唤了几遍她的乳名,她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來,一脸茫然地看向涂山氏,“母后……”碧瑞张了张嘴,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了羞愧,登时小脸便红了一片。
涂山夫人见状,并沒有觉得恼怒,而是轻轻笑开了,“青衣还要与本宫打赌,说你有在听。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么?”说着,她便带着孩子般得意的眼神斜睨了青衣一眼,又道:“瑞儿,到本宫身边來吧,陪本宫四处走走。”
“……是。”碧瑞福了礼,赶忙便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二人与青衣一前一后,一路上蜿蜒崎岖的廊桥走过了不少,倒也不觉得累。
不知不觉,涂山氏与碧瑞便又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那一片正开得灿烂的七彩荷花池。而今,沒了灿烂日光的映衬,那光彩夺目的七彩花瓣瞬间也变得内敛起來。仅余下一圈乳白色的光晕薄薄地在花瓣上洒了一层。
碧瑞低着头,本來是想要扶着涂山走过这片花海,却沒想到,涂山氏偏偏便在这里停住了。碧瑞步子一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母后,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或者,到别处可以遮挡这晚风的地方去。”
然而,对于碧瑞的提议,涂山夫人置若罔闻。只见她一双恬静淡然的眸子,微微一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荷花瞧,看起來好不惬意。和一脸紧张神色的碧瑞,形成了强烈对比。
“瑞儿,我可曾与你讲过,为何这七彩荷花只有在青丘国里有么?”正在碧瑞暗自腹诽的时候,涂山夫人忽然地一转头,吓得她立马抬起头來,看向慈祥温柔的母亲。
“……孩儿沒有听过。”碧瑞冥思苦想了一阵,如何都沒有关于这七彩荷花的记忆,便也只好摇了摇头,坦白了自己的一无所知。
“因为这七彩荷花虽然有让人仙魔忘却前尘往事的功效,对于咱们九尾一族來说,却一点作用都沒有。在咱们眼里,它们都不过是这世间上最平凡的花朵罢了。最多,就是漂亮一点,美一点而已。”说着,涂山夫人将长袖一挥,一朵含苞待放的七彩荷花便击碎了那柔和月光,飘到了涂山夫人面前,在她与碧瑞二人之间缓慢旋转着。
“……母后的意思是说,咱们不论怎么看这七彩荷花,都不会被抹杀掉任何记忆么?”碧瑞愣了半晌,好半天才明白涂山夫人话中的意思,“那,若是九尾一族有人想要忘掉那些,他应该如何是好?”
碧瑞沉思了片刻,并沒有多想,便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來。只是她这一问,倒是叫涂山夫人颇为意外,“怎么?你有需要忘记的事情么?”
“……当然沒有,只是好奇罢了。”碧瑞耸了耸肩膀,被涂山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低头间,瑶华的身影就这么无端端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怎么也抹不掉。
“呵呵,我的瑞儿,果真是长大了。”片刻沉默之后,涂山氏感叹了这么一句,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朵在月光下看得灿烂的荷花身上,“其实,这世上最好的忘却前尘的东西无非便是那么几样:孟婆汤、两生花还有这七彩荷。可惜,对于九尾一族的人來说,不论是喝多少孟婆汤,吃了多少两生花,赏了多少次七彩荷,都沒有办法完全将那些事情忘咯干净……咱们是神沒错,却是天生便带着人类的七情六欲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若要成仙,就必然要渡劫,这情劫,是九尾一族必过的关卡。既然如此……老天爷又怎么能让咱们忘记。”
“……情劫……么……”碧瑞怔了怔,对于母亲说的这些话有些似懂非懂。她只知道,在听到这些的时候,不知怎的,她的心竟然会疼得厉害。于是碧瑞做了个吞咽的工作,一手不自觉间地抚上了自己正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敢问母后,何为情劫?”
“爱上不该爱的人,或是碰到了命定之人,就此忘记了自己当初要飞仙的目的,这都是情劫。瑞儿,这情劫看似仿佛是坏事,其实也不然。毕竟,个人有个人的路。谁又能说,飞仙便一定就是正途呢。你看今日前來赴宴的那些神仙,身上又有多少超尘脱俗的气息?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就算是神仙,都会有些不该有的心思的。”涂山夫人说到这儿,忽然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碧瑞愣愣地瞧着母亲的侧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她又是一挥袖,那朵正在月光之下翩翩起舞的荷花忽然便碎裂成了粉末。随着微风吹送,慢慢飘散在各个角落。碧瑞吃惊地瞧着眼前这波光粼粼的美景,只觉得目眩神迷,“好美……”,碧瑞叹道。
涂山夫人仰起头來看着那些金粉四散,也是点了点头,“是啊,真是漂亮。只是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危险……”说着,涂山夫人将头一低,便不再去看那随风而逝的尘埃了,“瑞儿,若我记得沒错,再过几年,你便是要行成人礼了吧?”
正一心一意观赏美景的碧瑞闻言一怔,大概是因为这话題的跨度太大,一时之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是,再过两年,女儿便是大人了。再也不能梳着这垂髫发辫了。”碧瑞嘻嘻笑着,依偎在母亲身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编的精致的发辫來给母亲瞧,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涂山夫人侧过脸來瞧着,越是瞧,她的心便越是沉重。突然,涂山夫人伸出手來,摸了摸碧瑞的面庞,轻柔的动作,让碧瑞有些心慌,“瑞儿,今日宴会上天后娘娘带來的那二位皇子,你可是有看仔细了?”
“……女儿……女儿不曾仔细瞧过。母后,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碧瑞闻言,禁不住脸色一白,好半晌,她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來看向涂山夫人。
涂山夫人一脸沉重地瞧着自己这正处在如花年龄的女儿,那双眼眸里期盼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她头一瞥,也不管呆愣在那儿的碧瑞,只是向前越走越远,“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天后娘娘所言了么,又何必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