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焦急地在花厅里踱着步,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少不更事的婢女们都会忍不住抬起头來多看他几眼。ET旁人都说,龙有九子,各有不同。天君一共有二十多个子女,其中皇子共有十二个,因为天资卓越,自然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可是单若评说这长相,估摸着这无论男女,都沒有人能够比的过九殿下瑶华的了。今日得见,也确实如此。
纵然眼下瑶华正紧蹙着眉头,坐立难安的模样让人看上去好不心疼,却也难以遮掩他的好颜色。
“天后娘娘驾到。”正在这时,侍者的一声宣,让大家都收了自己的心思,低眉顺目的等着那个严苛出了名的天后娘娘大驾光临。
本來还在房间里头漫无目的踱着步的瑶华听到这声宣,更是诚惶诚恐地跪了下來,“儿臣瑶华,叩见天后娘娘。”
“哎,何必如此见外?这里也沒有旁人在,就叫母后便是,本宫听了也喜欢。”
“是。”瑶华闻言,并不见他脸上有任何不悦神色。相反,他倒是顺理成章地应承了下來。柔顺的程度,让天后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莫非是自己太久沒有见着这天君视若珍宝的第九子了?天后自己分明还记着,那个会对她露出仇恨眼神的眉清目秀的男童,仿佛都还是昨日之事。
看着近在咫尺,已长成男儿形状的瑶华,天后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多日不见,皇儿更为成熟了。”天后意味深长地叹道,在瑶华和流苏的搀扶下,慢慢地坐到了自己的后位之上。
“是孩儿长大了。日子久了,总是要长大的。今日前來拜见母后,惊见母后容颜与往昔并无差别,心里也甚是惊诧欣喜。”
“行了,你这张嘴啊,就会哄着咱们这些老人家。”说到底,女人就是一些只靠好话活着的动物,即便生來便是至高无上的上仙,也不例外。瑶华的三言两语,瞬间就将天后对他的些许敌意慢慢化解,只留下少许防备之心。
然而,天后自己心里也很是清楚。照着瑶华这么对自己恭顺下去,估计这防备之意要不了多久,也会土崩瓦解了才是。二人虽然都是面含笑意对着对方,可是彼此之间却又心知肚明,这所谓的相处融洽不过是走个场面罢了。
瑶华定然是有事相求才会前來这几百年他都不曾再踏进一步的天后宫,而天后之所以对瑶华和颜悦色,也仅仅是因为她要保持自己母仪天下的风范罢了。
“说吧,今儿个皇儿來本宫这儿。可是有事求见?”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天后娘娘您的眼睛。”瑶华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碰到了这捅破了天的事儿,瑶华又岂敢前來打扰天后娘娘。”
“……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想与九皇子说些体己话。”见到瑶华欲言又止,无端端地,天后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关心这并非己出的瑶华。而是因为,她总是隐隐觉得,瑶华眼下心里藏着的事情,多半是与自己有所牵连的。
且不说她到底有沒有害人之心。至少,她还不想自己被瑶华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给牵扯自己。
见到旁人都已经退下了,天后这才慢条斯理地仔细问起话來,“皇儿这是说得哪一出,莫不是皇儿做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想着让本宫來替你求情不成?”
“那倒不是。”瑶华摇了摇头,低头苦笑道:“若是那般,倒也好了。坏就坏在,这事儿可大可小。儿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娘娘,儿臣斗胆,想借无字天书一阅。”
“什么!”瑶华突如其來的请求,让天后惊诧莫名,猛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只见她瞪着一双杏眼,脸上波澜不惊的神色早就已经沒了踪影。剩下的,只有满心的疑惑与惊讶,“皇儿莫非不知道,吾等不得随便翻阅无字天书么?沒有如來佛祖的启示,不可擅自翻看么?”
“儿臣自然是明白的。娘娘不必惊慌于此,只是……儿臣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且此事关乎到娘娘,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天后话音刚落,瑶华便不慌不忙地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天后闻言,意料之中地冷笑了一声,这才冷冷道:“不知皇儿所犯何事。”
“……那日儿臣在娘娘的飞仙筵席之上进行占卜事宜之时,一个不小心,让乾坤镜显出了一丝裂痕。这裂痕平日里不甚明显,故而儿臣并未在意。直到最近……儿臣将那乾坤镜再请出來时,才发现那道裂痕。”
“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天后一愣,又气又恼。偏偏瑶华对着自己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让她发作不得,“飞仙筵席之上所做之事,是实在再普通不过的占卜问卦罢了。如何会碎!那裂痕在哪?可是在镜面上?”
抱着几分侥幸的心思,天后如是问着。瑶华接下來的回答,却沒有给她任何心存希望的机会,“正是在镜面上。且这乾坤镜若不再借助无字天书之力去修补,假以时日,必定会完全裂开。”
“瑶华!你好大的胆子!!”恼羞成怒之下,天后一巴掌拍在了冰冷坚硬的月光石桌上。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凌空大殿似乎都在摇晃。
“请天后娘娘息怒。儿臣惶恐。”瑶华见状,立马就跪了下來。一边状似战战兢兢地说着,一边双手做托举状,将乾坤镜高举到了天后娘娘面前,“娘娘仁慈,这是瑶华管理不善而埋下的祸根,母后自然是可以对此不闻不问,让瑶华一人去承担这罪责……只是……这镜子毕竟是在飞仙筵席之上露出龟裂之纹,若是追究起來,只怕瑶华拖累了娘娘才是……”
“你……你是明知如此,才会绕过你父皇,径直來找本宫吧!”天后的薄唇颤了颤,最后她只能无奈地伸出手來指了指瑶华,“好一条拉人落水的妙计。”
“娘娘真是误会儿臣了。这样天大的罪责,儿臣怎敢存着这样的心思……只是……实在不知道,除了借用无字天书之外,可还有其他的法子來将这件事儿解决的圆满……”
话音刚落,瑶华便蹙起了眉头,似乎是在冥思苦想答案。天后闻言,一下又跌坐在了后座之上。头一次,她是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尊贵后位,竟然是如此冰凉刺骨,让人如坐针毡。
“母后?”瑶华抬头,瞧见天后娘娘苦恼的模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冷笑掠过了他的唇角。
“沒事,你先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天后并沒有回头再去瞧那个令她生厌的瑶华一眼,而是摆了摆手,就想将他打发出大殿。
瑶华见到天后这般模样,也知道现下多说无益,自己所能做的便只有转身离开了。于是,他便在作揖之后,默默退了出去。
……
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之后,一路上跟在他左右的满月终于忍不住开了腔。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大大咧咧的小侍女,今日倒是一副心细如发的模样,“不知殿下突然去天后娘娘的寝宫是做什么?”
“为什么不去?当初是我少不更事,不知道这天庭的后宫里头是谁在呼风唤雨。今儿个我算是明白了,巴巴儿地去谄媚一番,难道就不行了么?我看其他宫里不是天后娘娘所出的兄弟姐妹,都是这么做的。”瑶华闻言一笑,低下头來便神清气爽地用清水洗脸,适才在天后宫中表现出來的愁云惨淡,早就一扫而光。
“不,不可能。殿下几百年了都不曾这样过,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想通了?而且依奴婢今日所见,殿下可不像是去拍马屁的,倒像是去找茬儿的。”
“哦?何以见得?”满月的一针见血,让瑶华在惊讶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只道是不是自己演技太差,就连这个粗枝大叶的丫鬟都沒有能够瞒过去,又何以骗过精明的天后娘娘。
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要知道满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原因。
“殿下推门而出的时候奴婢站在外头分明瞧见了,天后娘娘虽然坐在凤位之上,可是脸色铁青,不似平日里那么有神采。一定是殿下您说了什么惹天后娘娘不高兴的话,她才会……”
“放心吧,并沒有。”瑶华听了一阵满月头头是道的分析,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你以为我还是之前那沒娘沒人疼的任性孩童不成?想要在这天庭里生存,最不能惹的便是天君和天后。这个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瞧见瑶华黯然神伤的模样,满月张了张口,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是第几次这么尴尬了?就连满月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瑶华的性子温吞惯了,也让人给欺负惯了。慢慢对这些不公平的一切,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今日瑶华突然主动造访天后,着实是将她吓到了。索性,除了天后娘娘看起來不高兴一点以外,也沒什么大事发生。
现下瑶华又说了这样自嘲的话,让满月忍不住便心生愧疚起來。只是觉得自己疑心太重,让瑶华无端端地想起了那些不快乐的过去。
“殿下……”
满月咬了咬唇,刚一张口,话语却被瑶华打断。只见他摆了摆手,对着满月微微笑道:“沒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有此问。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确实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不会有连累我宫中宫人一说。你就放心吧。”
“……奴婢哪里是担心自己,还不是担心您……”听到瑶华这么解释,满月不觉脸一红,一边不满地嘀咕着一些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明白的话,一边便果真退了出去。只留下瑶华一人,眼神深邃地望着他手中的那幅古老而又神圣的铜镜。
“……一招险棋,就不知道,能不能够让我知道,我与你到底可有姻缘牵绊了。惜离,你且等我。我一定会将这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突然,在反复摩梭了铜镜背面若干次之后,瑶华的喟然一叹,总算是道出了他此番前去叨扰天后的真正心思。而这一切,洛惜离似乎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