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一上台,嘈杂喧嚣的看台上一下便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呼吸瞧着那婀娜的身影娉婷走來,慢慢坐在纱帐之后。忽而,瑶琴拨了两三声之后,便开始连贯地响起。
有熟悉这里的人,光听着那前奏,便已经喜不自胜。四处和人交头接耳道:“苏洛今日唱《有狐》!”
话音刚落,那绕梁三日的嗓音便幽幽地飘了过來,让人兀自沉醉。坐在纱帐里的惜离一边唱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抬起头來扫视着周围。今日的这支曲,她唱得虽然哀怨惆怅,却有些许心不在焉。
云若的突然出现,就好像是湛蓝的天空中忽然飘过來的一朵乌云,他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便是骤降的狂风暴雨。让惜离本來平静的心海掀起了汹涌的浪潮,如何都无法平复。
其实,惜离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寻找什么。她只是在暗暗期望,自己不要在这个地方,瞧见那个与她有三年之约的人。
“仙子,你看那上头。”突然,溧阳的话让惜离心中一颤。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抵不住这句话的诱惑向溧阳示意的方向望去。却见那装潢华丽的阁楼里,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他是谁。”惜离用意念回问了这么一句,拨弦的手更显得意兴阑珊。
“启王。奇怪了……好好的一个九五之尊,却要在这勾栏之地流连……”溧阳喃喃自语到这儿,便沒有再往下说。或许她是天真烂漫,却毕竟是在这天地间留存了千年的孤魂,自然是通晓这人情世故的。
溧阳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惜离,见她若有所思,禁不住便叹了口气,“看來,仙子的宿命是到了。”
惜离一怔,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恐惧。溧阳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又抬起头來看了那阁楼一眼。见那年轻人一脸冷漠,眼神之中不见任何温度。似是千年寒冰,所发出來的寒气,让人远远看上一眼,都不寒而栗。
“今日这金银楼,怕是会有血光之灾。到时候,你要随机应变。”眼看着这曲子就要接近尾声,惜离冷不防地吩咐了溧阳这么一句话,让她猝不及防。
“仙子你怎么……”溧阳一愣,正想问个明白,突然台下的一声巨响,让这段谈话也戛然而止。溧阳循声望去,只见戏台不远处,一团青烟正扶摇直上,台下本來还一片祥和的情景,早就已经惨不忍睹。好些受了伤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的痛苦**,还有那些拼命往外奔逃的人的惊叫声,夹杂着隔三差五的爆炸声席卷而來。
溧阳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这一刻自己根本就不是在人间,而是在她曾经生活了若干年的无间地狱。
“你愣在这儿做什么,咱们快走!”惜离说着,一把扯着溧阳就往台下奔。刚掀开帘子,便瞧见了若干个黑衣人飞檐走壁地上了阁楼,满身杀气,只向着那个启王袭去。
惜离冷眼望着这一切,正想趁乱离开。却沒想到,那年轻人的一声喊,还有她鬼使神差的一回头,让这一切都有了改变。
“保护皇上!”鹫向后退了几步,和启王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脸上闪现出一抹冷笑。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刚落,便从暗处跳出三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子,闷声不响地将启王围在了中间,与这些正源源不断爬到阁楼上來的刺客殊死搏斗着。因为场面太过混乱,竟然沒有一个人发现鹫只是在当着一个冷漠旁观者,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动作。
“……是他。”惜离站在纷乱的人群中,白衣翩跹的模样尤其明显。她逆着人流,仰头痴痴望着那个在阁楼上冷静抵挡外敌忠心护主的男人:“溧阳,是他,是鸩!”
溧阳闻言一愣,也抬头看去,却见那男人虽然和自己的同伴是一样的打扮,可是高大的身形却尤其显眼。不知怎的,若干月后再见,溧阳瞧着这男人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似乎沒有以前那么讨厌,但是又因为惜离的缘故,怎么都沒办法喜欢:“又是这个呆子……仙子,你该不会打算救他吧。你若出手,救的可不止是这呆子了,还有启王。你这是改命。”
溧阳无意的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在惜离的身上。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亦泛出了一丝苦笑。终于,她算是明白了云若特地过來的千叮万嘱是什么意思。
知其莫若云若,既然知道她对林子航用情有多深,自然也会明白,当她瞧见林子航的转世身陷险境的时候,又会怎样不由自主地去做逆天事情。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会是他……”惜离自言自语地念着,既是担心鸩的状况,又不忍心就此转身离开。就怕这一转身,便又是一世。
“……我看他武功还不错,也不会受什么伤便是了。这启王被人杀了,他也不见得会有不测。”溧阳见到惜离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阻止的意味很是明显。
“放心,我不会去阻止什么的。这种事,既然我做了一次,就不会再做第二次。我比谁都清楚,这改命的罪责有多重……不是加在我身上的罪责,而是加在他身上的。为了他,我只能就这么看着。”惜离说着,言语里尽是苦涩。
正在这时,阁楼上的战局突然发生了质的变化。惜离见到,本來站在角落里的鹫突然冲了出來,手中短剑直指鸩。
“小心!!”惜离失声叫道,却还是看到鸩的身子抖了一下,尔后转过身子來,不可置信地与那年轻人对望着。
“……你……”鸩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就再也出不了声。因为鹫手中的短剑剑身,已经整个都沒入了他的身体。
“别怪我。谁叫鸯喜欢的人是你?”鹫一眯眼,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便将鸩打到了阁楼下,并对着堕楼的鸩,作出一幅焦急悲痛的模样,让大家以为他是被哪个刺客所袭击。而鹫本來想要來救他,却是爱莫能助。
“鸩!”见到这样的情况,惜离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她飞身上前,一把将鸩卷入自己的怀里。在与楼上惊愕万分的鹫对视了一眼之后,惜离便带着昏迷不醒的鸩一道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