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国王都邺城的夜晚,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繁华景象,与惜离一路走來所看到的萧条景象,截然相反。
“仙子,咱们到了。这就是邺城。那呆子执意要回來报仇的地方。”溧阳被惜离牵着,站在了邺城最热闹的阳关大道上,对着那暮霭之中若隐若现的皇城扬了扬光洁的下巴,少不更事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沧桑的情怀。
惜离知道,溧阳向來都不喜爱皇宫,便拉着她向着另一个方向走,逆着人流而行。溧阳仰着头,禁不住好奇问道:“仙子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个能够让咱们暂时寄居活命的地方。”惜离微微螓首,娉婷端庄的姿态,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首。
溧阳回头看了几眼那些想要一窥仙貌的凡人,一抹嘲讽的笑容就上了她的脸:“仙子这是要在这儿长住么?那个呆子,还真是好运气,得到仙子这般垂青。”
“……我留在这儿,倒不是为了他。作为妖狐一族,总有无可奈何的事情。今儿个,也算是轮到我了吧。”惜离说到这儿,便沒有再说。可是溧阳却知道,惜离具体指的是什么。
就在几天前,当惜离与溧阳还在西关附近徘徊的时候,溧阳便又见到那翩跹若仙的洛云若横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一脸的沉重与隐忍,只是瞧着站在黄土飞沙间默不作声的洛惜离。
溧阳在那个时候便觉得,似乎每次云若瞧着惜离,神情总是这么复杂。万般情绪之中,却偏偏少了一丝重逢的愉悦。
“你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忽然,云若说话了,语气里头带着些压抑着的薄怒。
惜离抬起头來,无奈地瞧了他一眼,这才道:“等到将那些冤魂野鬼超度了,我便离开这儿。”
说着,她便再也沒有理会云若,而是将拂尘一扫,继续踩着沙子往前走去。跟在她身边的溧阳战战兢兢地瞧着孤零零的云若,忽然心里有些可怜他。
“既然那人与你有三年约定,你又何必在这凡尘驻留。倒不如与我回去,在终南山过了那三天时日,再下凡间,便可拿回你的仙魄了。”云若站了一会儿,待到惜离已经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挥袖跟上正一路燃着青行灯的惜离。
“不,我不回去。”惜离摇了摇头,语气虽然听起來淡淡的,却满是坚决:“既然这是我的劫数,我便想在这人间好好瞧着,看看这人的命运在这一世会怎样。”
云若闻言一愣,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看便看了,你别到时候又做插手之事便好。”
“不会了。”惜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在一处不动:“再也不会了。”
话音刚落,二人便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远处狂风袭來,卷起黄沙飞舞,模糊他们的视线。云若仰头,看着不远处即将落下的红日,忽而叹了一口气道:“起风了。我也该走了,你……好自为之。”
惜离点了点头,见他要走,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便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是回去么?”
“不,是去邺城。那附近有咱们的族类,天命不可违,天庭已下旨,让娘娘派只狐妖,助凡人改朝换代一臂之力。”
“邺城。”惜离心中一震,好半晌才回过神來:“怎么又有人触犯了神祗,要遭受这国破家亡的命运么。”
云若沒说话,只是站在那儿,也算是一种默认。突然,惜离愤愤不平的话语,让他不得不回过头來瞧她,“他们可想得真好,咱们终南山狐妖,说到底也不过是在仙界最底层。他们想要谁亡国,便会让咱们去当这红颜祸水,背这乱世骂名。自己则是隔岸观火,真是好一个天庭,好一个上仙。”
“惜离,不可妄言。”云若皱了皱眉头,严肃异常地看着惜离。
却沒想到,她忽然抬起头來,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不如让我去吧。正好,他也在邺城。”
云若闻言一愣,好半天才苦笑出声:“你到底是为了他……到底还是为了他啊……好,好,你要去便去吧。我不强求任何,不强求任何。”
云若摇了摇头,对着惜离挥了挥手,这才转过身去,亦步亦趋地走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沙之中。突然,他的身影在天地间慢慢稀释,再也寻不见。
正在这时,沙暴也停了声响。也正因为有这么一段,一个月后,惜离与溧阳跋山涉水,终于來到了邺城。
……
“……咱们,可以在这里寄居吧。”
正在溧阳回顾往事的时候,惜离突然來上了这么一句。溧阳猛地一回神,仰头瞧见了那栋装饰华丽的楼阁,和凭栏眺望的那些美艳娇娘,她禁不住便羞红了脸:“仙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销金窟,温柔乡。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惜离闻言一笑,似乎是在取笑溧阳的大題小做。
溧阳见状,忍不住又问道:“仙子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怎么会要到这來寄居。走走走,咱们寻别处。”
“不,我打听过了。这栋楼阁,声名远扬。就算是内城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也都会时常前來赏光。我问你,既然要当那祸国殃民的妖妃红颜,怎么能够不在这里住呢?再说了,这儿……挺适合狐狸精的。”
惜离歪着头看着那花楼的流金招牌,忽然莞尔一笑,倾国倾城,拉着溧阳就往里头走:“走吧。跟着我一道去看看,这凡人纸醉金迷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说罢,她还沒等溧阳回应,便已经将她带进了那个喧闹的地方。
启国历史上最是绝唱的神秘花魁,就在这一天之后,悄然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