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匣的晃动一直没有停。
寻念刚跳起来一点,就被小盆里因晃动而起的双波打了下去,来来回回的,好不容易的朝九思喊着埋怨了一句,“九思,你怎么才来?”
九思刚关上门,转过身就瞧见,寻念在小盆中里跳来跳去的模样,有点好笑。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木桌上小木匣的异动,那上面的金光仍旧在缓慢的闪着,屋子里忽明忽暗。
“你快看看白暇怎么了,她就在那个小木匣里。”
“还有空担心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九思走得近了,先是把装着寻念的小盆从晃动的木桌上挪到了地上。
这时候寻念也没心思和九思吵,听着木匣里白暇越来越痛苦的声音,她看着九思把右手贴在木匣上之后,就默默得闭了嘴。
***
白暇这日醒来,第一次没瞧见时越。她身下是软软的床榻,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她挣扎着要起来,胳膊却被一柄折扇抵住。她咬咬牙抬头往上瞧,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这男子举动甚是轻浮,竟是拿折扇抵着她。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明明是威胁的话,但却因为虚弱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白暇吃力的往床榻里面退了退。
她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记得时越送她回了房间,刚一回房间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回了盘子里。
盘子里面很黑,她已经开始习惯这黑暗了。可是她在瓷盘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瓷盘开始越来越烫,四周的空气都像烧起来一样,她的全身上下也都是炙烤感,她想逃,却哪儿都是死路和黑暗。她疼得开始哽咽,再之后就没了记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九思没回答白暇所问的,说道。
白暇警惕的看着九思,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说说吧,”九思把折扇收回,抵在自己的下巴上,“你说了,我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是你救了我?”白暇有气无力的问道。
“路过刚好瞧见。”
寻念和小盆已经回到了木桌上,寻念把鱼头贴在边缘上,狠狠的白了九思的背影一眼。果然这人说话的时候,没人比他更讨厌了。
“谢谢你。”白暇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埋着头道了句谢。
“谢谢留着以后再说,你这种灼伤感有多久了?”
白暇仔细的想了想,张开嘴,“没……”
门被一把推开,寻念就看着时越飞快的跑进了屋子,越过珠帘进里面去了。寻念在王宫里这几日,这个时越一直是超乎寻常的淡定,就连他在灯光下用匕首割手指放血的时候,眉头也不会皱两下。而此时,他并不虚弱脚步却开始凌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里面。
寻念发现这个王宫里,不能被看懂的只能是这个时越。
白暇见时越过来了,勉强的笑了起来,干裂的嘴唇被扯到开始出血。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时越温柔的伸手抚掉白暇嘴唇上的血,“还感觉不舒服吗?是不是没好好吃药?”
“不知这位姑娘每日所服的药,能不能给在下看一看。九思略懂医术,兴许能帮上忙。”
时越听了这话之后,脸色有些不好,转过脸对九思问道,“倒是不知九思你不去捉鬼,到这里做什么?”
“九思听到异响,便以为这屋子里有什么蛛丝马迹就擅自闯了进来。”九思如实说道,顿了一顿瞧时越没插话这是等着他的下文呢,他便长呼了一口气道,“进屋就瞧见这位姑娘痛苦难堪的在床榻上打滚,九思略通医术,便拿着随身的银针下了手。”
盆子里的寻念吐了一串泡泡,九思真是扯谎不打稿的能人。
九思边说边打量着时越的神色。时越皱起的眉峰本是越来越舒缓的,在他说完的一瞬间又高高的皱起,手掌狠狠的拍在床上,“好啊!你胆子真是大得很!”
有珠帘的阻碍,寻念怎么都瞧不清里面的情况,倒是时越吼的这一声,听得真真切切。寻念心道不好,这回把长洹大公子给得罪了,又得想着逃命了,真是命途不济啊。
“他救了我,时越你别罚他。”白暇伸手搭上时越的手背,那一刻白暇的眼睛惊讶的睁大了,她居然握住了时越的手,她的手并不是透明的,而是有血色的。
“我……我的手。”白暇喜极而泣,握着时越的手半天也不松开。
终于能拥抱你……
***
九思在白暇的隔壁住下了,这是因为白暇强烈要求的结果。
而寻念还是留在白暇的房间了。白暇脸上挂着笑,伸手摸了摸寻念的背脊,“摸到你了,滑溜溜的。”说完,就自顾自的笑开了。
身体终于不再透明的白暇,得了一种病,不睡觉的时候会笑个不停的病。
可入睡的时候,她又开始在瓷盘里煎熬,那天白日里出现的情况,日复一日的在夜里发生。而一天亮,她又似脱胎换骨般生龙活虎起来,面色红润,甚至在阳光下待的时间更久了,似乎更离人走近了一步。寻念常听白暇和自己这条鱼念,这是涅槃重生,是必经之痛。九思确是也寻不到其中的缘由,只好顺着白暇的话说,心里还是稍稍有些放心不下,让寻念好好盯着。
刚开始的几夜,一点异动都没有,寻念特别怕晚上,一入了夜,白暇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一声一声的传过来,扎得她心疼。
夜渐渐深了,被安置在床榻上的木匣迟迟没有动静,寻念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期盼着今夜白暇许是不用受这罪了。她眯着眼打算睡上一觉,但门被缓慢的推开了,人影迈过门槛,进到屋里来了。
是时越。
寻念现在对时越太过熟悉了,光是听脚步声便能知晓是他。时越披着一个黑斗篷,帽子被他随手摘掉,他一只手挡着木桌上蜡烛的一边,点燃了灯芯。举步向屋内走了进去。
这天晚上的画面和很多天前晚上的画面重合起来,寻念心底微动,沉住气等待里面时越的动作。这时候,时越拿着木匣子一手掀开珠帘在木桌的灯旁边做好。
匕首和他滴到瓷盘里的血。
时越重复着那天晚上的一切,一句话没有的做完一切,把瓷盘收回到木匣里之后,时越冷着脸离开了。
莫不是这血能治好白暇的病?寻念贴近了盆子的边缘,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可事情似乎远远没有她想得那样简单,木匣子上的纹路开始有流光,屋子被照得忽明忽暗,而这一次白暇的惨叫,一下一下的刺激着寻念的心脏。
这……到底是为什么?谁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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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尝尝这茶,还不错,有清香味儿。”白暇笑得开心,坐在屋子前的凉亭里,她把茶推到九思的面前,伸手示意。
九思看了一眼,拿起来抿了一口,随即放下,“你身体怎么样?”
“很好啊,有什么不好的。”白暇不以为意,觉得九思担心过度,“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娇气,想做什么都可以,有什么身体不好的呢?”
“上次的那种情况有再次出现吗?”九思把话摆在明面上说了出来,他看见白暇明显脸上的笑容一滞。
她否认道,“没有啊,若是再来一次,我肯定早就已经死掉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
“是,没有过。”白暇狠狠的摇头,她站起身来往凉亭外面眺望,突然问道,“九思,王宫外面是什么模样啊?”
“每个人瞧见的都不一样,就像你眼中的王宫不是我眼中的王宫一样。外面怎么样,还要你到外面去看,才知道。”
“你说话非要这么文绉绉不可吗?都要被你绕进去了。”白暇被九思弄笑了,道。
“你身体好了,以后就去看看。”
白暇抿了抿嘴,心中有无限的遐想,眼睛舒服的眯成小缝,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句,“嗯,快了。”
***
“我亲眼瞧见的,你可别不信我!”寻念气鼓鼓的咬了一口九思伸到盆里的手指头,但貌似没有什么效果,像给九思的手指挠痒痒一样。
“什么时候说不信你了?”九思好笑的在桌子旁边坐下。白暇现在每天都恨不得在外面待着,根本不想回这个憋人的房间,这可成全了九思和寻念,时常就能聚在一起,无聊的时候说说话。
“你没骗人,是白暇不肯说。”
“白暇傻吗?说了才能有机会治好啊。”寻念有点急,气得直冒火。白暇这人瞧着聪明伶俐,怎么关键的时候犯蠢呢。
“你说,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九思拿着手指继续逗盆子里红色的鲤鱼。
“她是真傻!不要命了还不是真傻吗!”寻念边躲手指边说道,说完吼了一句,“不要再戳了!你倒是想办法啊!”
“她都不愿意被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九思毫不在乎的说道。笑着又把手指插了进来,这次寻念的尾巴狠狠的抽了他的手指一下。
寻念在这一刻感觉到九思的不可理喻,为什么这么淡定的看着人的生死,分明可以拉上一把,想方设法也要拉一把啊,明明有能力。
她确是想要修成人形。九思说她无念,叫她去寻念,于是唤她寻念。寻的念无非是人的七情六欲,恩怨痴缠。
而这一天让她去寻这些真情的人,他在她面前狠狠的把真情抛下置之不理,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