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思考了一下,答道,“我现在确实挺想炸了虞州城的。”
在虞州的十多天,乞丐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和草帽,要说他做了什么事儿,她也应该是知道才是,照如今的发展来说,乞丐这人大约只是因为倒霉所以被追着跑。
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到了远水。远水正如其名,天高地远,在九州的最西部。九州之中远水雄踞一方,向来桀骜,和九州之中谁的关系都谈不上好,又因为自身的能力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所以说,虞州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他们俩暂时不用想着逃命了。
远水的夏天要凉快很多,入了夜就有点冻人了,街上没几个行人,万家门口的红灯笼也点了起来,红红的在黑夜里,看起来很暖心。
“要不然再跑远一点?”寻念窝在草帽里,提议道。
“不用,够远了,他们抓不到。”乞丐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天,“估计这会儿终于发现抓错人了,也不一定。”
寻念摆了摆尾巴,却感觉草帽里突然有点挤,四周黑黑的,她就只能感觉身边有一团什么东西,但却看不清,“什么东西!走开走开!”
她这么一喊,草帽里的那团东西更得瑟的乱动起来,搅得她不得安生。寻念把力气蓄到尾巴,死命的一拍,那东西灵巧的躲开了,直接糊到了她的头上,眼睛一点光都看不着了,就听乞丐笑了一声,寻念直接把攻击对象改成了乞丐,“你倒是帮忙啊!”
“啊,帮忙。”乞丐所谓的帮忙就只是把手指头伸到草帽里搅合了一通,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但没想到他这么一搅合,她倒真是感觉那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见了。霎时乞丐的对面就站了一位青衫的公子。
“小九儿,好久没瞧见你了,原来是跑到九州来了。还把脸弄成这样,啧。”一开口就是熟稔,那青衫人说着还往乞丐身前贴了两步。
寻念抽了抽鼻子,这青衫人身上的味道和刚才那团东西一模一样,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寻念越仔细琢磨青衫人的话越觉得不对劲。跑到九州来,这天下除了九州还有什么地方。
“我本就是九州人,本就该在九州。”他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往他脸上摸的手,毕恭毕敬的问道,“倒是宁公子有雅兴出来逛一逛。”
宁祎这人没别的,就是任别人怎么冷淡,他都能粘上去,并且粘得死死的。说起九思来,他俩不过是见过几次面,互相知道点对方的底细,连朋友都算不上。但他就凭着这点东西,硬生生的看到画像之后从虞州追到了远水。
“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身上会长毛的。”宁祎懒洋洋的把一个胳膊搭在了九思身上,还不忘朝草帽里的寻念扬了扬眉。九思自从看到宁祎之后,这张脸便变得波澜不兴,宁祎背脊一阵发凉,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要被扫到离九思方圆几百里之外了。
在九思拒绝他之前,他果断选择跟看起来好解决的寻念搭话。
“在下宁祎,请问这条美鱼,你是小九儿的徒弟?”
寻念看了一眼宁祎,随即在乞丐的脸上停顿了好久,“小九儿?”
寻念想想跟着乞丐找师父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人从没对自己说过,他叫什么。现在是一个旧识站出来喊了他的名字,若不是这样,他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把名字告诉她。她跟着一个连名字都不想告诉她的人去修炼。寻念一愣,突然打心里开始想念会照顾她的徐绪。
尽管她是一条鱼根本变不成人身,徐绪也会半蹲在池边,一笔一划的在池边写他的名字给她看。
“认识你师父的人都这么叫他,九思,小九儿。”宁祎算是明白了,这红鲤鱼完全不知道九思的身份,更连名字都不晓得。他趁热打铁,把嘴凑了过去,轻声说,”你跟你师父求个情让我留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寻念强拉着思绪回来,听到宁祎这一番话随即负气说道,“他不是我师父。”并且甩给宁祎一个鲤鱼的背影。
搭讪不成的宁祎稍稍有点小尴尬,倒是九思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话匣子又有打开的机会了,宁祎吸了一口气,“在虞州的城门口瞧见你的画像了,很大一张。”宁祎赞叹道,“你把虞州三公子弄哪儿去了,虞州现在到处在寻你和三公子。”
“虞州三公子?“九思沉吟了片刻也没想起最近跟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更别说他会把虞州三公子弄丢了。
“徐……”宁祎一时想不起来,用手背敲了敲额头。
“徐绪。”寻念脱口而出。
宁祎马上应和,”对,徐绪。就是他。”宁祎瞧向九思,见他摇了摇头,表示真的不知晓这个人。
寻念说完在草帽里急得不像话,顾自念叨,“不见了?徐绪不见了?”
被虞州追得跑到了远水是因为徐绪不见了,这事寻念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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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房间的门被关上,九思刚把宁祎推到隔壁房间安顿下。一进屋他便瞧见木桌草帽里急得团团转的寻念,脸上才稍稍夹了点笑意。
“虞州找不见他才好呢,瞧瞧现在虞州里里外外的抓我的还有抓徐绪的都没停下,保准没抓到人。”
寻念不服气,气鼓鼓的说道,“人找不见了有什么好的,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
“要是被找见了就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再没了自由的话。是消失好还是被找到好呢?”九思挨着木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九思一反常态的耐心和她说话,“徐绪觉得消失好,于是就消失了,会碰见的,九州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寻念被九思说得一愣一愣的,方才还放不下的心早就缓和的心跳,“要是被发现,要送到多远的地方?”
“重浚,最北方。”话音刚落,寻念吸了吸鼻子,“那就之后再见。”
“难得见你这么通情达理。”
果然九思的嘴损又重出江湖了,刚才什么耐心啊解释啊都是虚假的,这个才是真正的九思,如假包换。
“不如你,你这个连个名字都不肯报的小人。”
“说起我来了?”九思乐了,不肯败退的提旧事,“你名字都是我取的,你别忘了。”
“把我的人身还给我。”寻念突然想起潼州那天晚上的事情,摇了摇尾巴,心里暗想,她自己就能变成人身,还要眼前这个九思有什么用,等她要回了人身,她就要和九思各朝一边走。
这次九思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从椅子上起身又挪到床榻上躺下了。寻念嘴里嘟囔着变变变,摇摇身子后面还是尾巴……
第二天一大清早,宁祎就拖着草帽出了客栈,身后跟着慢悠悠走路的九思。宁祎回头看了一眼九思,立即用手把自己的脸给捂上了。
夜里看九思这张脸感觉还没有什么不适,一大早阳光明媚的九思这张自带黑条的脸简直是污人眼睛。
走了不久,宁祎在一个巷子深处的宅子门口停住了脚步,伸手推开门,“怎么样,还不错吧。”
寻念从草帽里探出头来瞧了瞧。她没瞧见过太多的宅子,目前只能对比来说,这宅子要比徐绪的那个好上许多,寻念讷讷的问道,“你的?”
“当然,今儿一大早我出来寻的。一颗珠子就搞定了。”宁祎得意的说道,寻念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宅子是真不错。
“我还专挑了有池子的,你瞧瞧满意否?”池子就在屋前,占满的小屋交错之间形成的空地。寻念用行动回应了宁祎,她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从草帽里跳进了宅子的池子。宁祎眉开眼笑的看着池子里的寻念,果然想搞定九思不如从他身边这个寻念下手。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这回寻念在池子里,看九思还怎么甩了他跑掉。寻念赖在池子里不再肯回草帽里,宁祎带着九思一人在宅子里走一走,说是走一走,两个人都不过是找机会问两句想知道的而已。
“你好好的鸿蒙不待,不跑来九州干什么,真是想不通。”
“这话说的是你才对,东海的大公子,跑来受人间疾苦。”九思瞥了宁祎一眼。
宁祎笑意盎然,“彼此彼此,你嘴倒是够严的,一句都不肯透露啊。妄我们几百年的交情。”
“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清我们碰面的次数了。”九思不留情面。
“以后日日见不就补回来了,”宁祎无所谓的说道。心里也暗暗的想,至于九思到九州来做什么,他日日夜夜跟着,还能看不出一点端倪来?他想着,抿了抿嘴,心情还挺愉快,继而又发现,他可能真是百年来在东海太闲了,才会到九州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宁祎。”九思没捡那个话茬,而是突然叫了身边人的名字。
“啊?什么事?”
“海沧沧,知道吗?”
宁祎微微皱眉,在嘴里念了两遍,随后不确定的说道,“远水空来山的山神,海沧沧?”
九思颔首,转过身来,“海沧沧百年之前没了音信。被远水奉为仙山的空来山,早就成了有进无出的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