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回荡起同一个声音,以相差无几的频率,伴随艰涩的呼吸,靠着单脚支撑向前的阿处,经过的地板上撒满了鲜血。借助双手,阿处一路蹦跳,持续失血削弱了他的反应,也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能。
膝盖的断口处由身上的破衣布胡乱包扎起来,侵染出大片暗红。阿处因体力不支而满头大汗,他靠在墙边喘气,这时走廊对面的门无风而开,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
“救救我……请救救我……”
若是平时的阿处不会有任何考虑,立马冲进去一探究竟,但目前的状态令他有些犹豫。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阿处蹦入门内。里面是一套标准住宅,声音来自于卫生间的方向。阿处来到卫生间门口,看到一个身穿睡衣的女子俯卧在地上,表情痛苦。
“你没事吧?”阿处靠着卫生间外的立柜问。
“请你……救我……”女子眼带泪花望着阿处,边说边伸出惨白的手臂。阿处过去搭了把手,一把将女子扶起来,他虽然负伤但力气仍然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别说扶起来,就是甩起来也没问题。然而出乎意料是女子在被扶起来后立刻用双手紧紧抱住阿处腰间,一张巨嘴赫然出现在女子身后的卫生间内。嘭地一声,两排尖牙重重地扣上,一抹鲜血飞溅于齿间,血迹一路蔓延至墙角阿处所站的地方。
危机关头,阿处潜能爆发似的迅速反应救了他一命,但胳膊没保住。此刻的阿处只剩下了一条胳膊跟一条腿,几乎成了半个人。
“不是说好要救我吗?干嘛躲开呀?”女子阴测测地笑着,她的下半身连接着从巨嘴口中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似乎早已经融为一体。
在干掉不知道多少个斜刺里冲出来的蒙面黑衣人后,黑斗篷们感到了厌倦。“喂喂,这特么是第几个了都?怎么杀也杀不完啊。”一路上击杀人数最多的黑斗篷说。
“这不正是你苦苦寻求的无尽的杀戮吗?亲爱的库洛斯·艾佛特先生。”其身后的黑斗篷怪笑两声。
“你不认为敌人太弱是一件无聊至极的事儿吗,苏泊尔·让毙先生?没有比这更无趣的了。”艾佛特转向另外那个黑斗篷,“我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法面。”
“轻易间坏掉,不合格;经得起蹂躏,值得玩。”法面发出一阵金属奏鸣。
“怎么样,苏泊尔·让毙先生?由你去负责把那吹箫的家伙搜索出来,剩下的交给我或者法面。鉴于法面喜欢不急不慢地玩弄猎物,吹箫人又爱东躲西藏放冷箭,要是让他们俩做对手估计会出个‘无尽的躲猫猫’系列大片,因此毫无疑问,我是负责击杀那家伙的最佳人选。”艾佛特说。
“嘿嘿嘿嘿,你用不着绕着弯跟我讲话,艾佛特,要知道将凑到嘴边的猎物拱手让人的行为是低劣而可耻的,何不把顺序调过来讲呢?”让毙回应道。
这时候,周遭忽然冒出几十个蒙面人,二话不说拔刀就冲三人砍来,这一幕正以水墨画的方式呈现,赋予了此次围剿不同寻常的气势。
“知道吗?现在的画风突变也是有好处的。”艾佛特一展斗篷,似剑的杀气倾泻而出,“那就是它让我得以控制住内心的欲望,不会因为胡乱暴走而丧失掉战斗的乐趣。”
一时间,只觉得三两道锋芒晃出,接近八成的蒙面人身体齐腰而断,挥洒成墨汁烟消云散。剩下的蒙面人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跑去,迅速汇集合并成了一个黑衣刀客。刀客嗖地一下子闪至艾佛特身前,手起刀落,迸出一阵火花,割砍在艾佛特手臂上面的利刃如同碰到了金属。艾佛特徒手抓白刃,另外那只衣袖里抡起一截类似石头样的物质猛砸下去,黑衣刀客在一声闷响中化为乌有。
艾佛特一甩胳膊,巨石立刻恢复成他原来的手臂,与此同时,一柄长矛毫无征兆地从上而下,直插他的头顶。艾佛特保持姿势不动,利用自身肌肉使身体微微侧移,落下的矛头划破了他的帽檐,笔直地插在地上。接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下起了暴雨,仔细一看,这场雨不带一滴水,每颗雨滴都是一把兵器,刀枪棍棒应有尽有,密密麻麻从天而降,转眼便将三人笼罩其中。
杀气环绕,艾佛特旋转身体犹如一道剑刃风暴呼啸而过,落下来的兵器被一一弹开。旋风掠过,法面顺势握住一柄刺来的长戟,像是表演特技般以肉眼难辨的动作将下落的兵器尽数拦截。相比之下,让毙并未同他们那样打得热火朝天,只是安安静静待在原地当靶子,任凭各种刀刃扎进身体,再被身体吸收,转化成他的血肉。
远处的某座屋顶上,肩扛巨型毛笔的红月怀殇站在一块光洁如玉的平台上,脚边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冷兵器图案,此刻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蛮有一套的嘛,那这样如何?”红月怀殇肘推笔出,舞笔弄墨,大量带着奇怪花纹的圆柱体在其笔下飞速成形。
直到法面折断手中最后那柄长戟,大地似乎变成了剑冢。艾佛特双脚立定,旋转形成的风流将他身边的兵器吹开。艾佛特走向其余二人,随手抽出一把利刃把玩起来,忽然一道劲风横插急贯,一根腰身粗细的树桩被艾佛特伸出的手刃劈成两半,紧接着成千上百根木桩子飞射过来,全在艾佛特手上一分为二。
“柴劈得不错,我亲爱的艾佛特。”苏泊尔·让毙在一旁鼓掌。不过接下来,让毙就被一块满屏的巨大岩石砸中。
“哈哈哈,有意思,我喜欢这个。”库洛斯·艾佛特大笑三声,随即脚下一挪,刚才所站之处便被压上了同样款式的巨岩。仿佛是那场“大雨”的后续,此时天上下起了“冰雹”,无数车辆般大小的岩石轰然坠地。
“渗墨。”红月怀殇笔尖游走,劲折急转。当艾佛特三人对漫天砸下的巨石接应不暇时,比岩石更为庞大的建筑楼群接踵而至,想象一下,几十栋大楼从云端坠落的场景,再配上水墨画风格的那种梦一般的飘然感,情绪好像到达了歌剧演出中的**。
接连坠地的大楼掀起大范围的冲击波,无数的墨尘在空气中弹射、冲撞、飞扑,碰到的东西也全部化为墨尘,这个由水墨组成的世界正遭受着极大的震荡。
“拓印。”红月怀殇这边动作仍然未停,笔挥墨洒再到板起平压,大地随之分崩离析,又重聚闭合,压强致使地形发生改变,原本平整的城市路面变得峰峦叠嶂,乱石嶙峋。
在这通阵仗夸张如洪荒初开,乾坤倒转的攻击下,来自西方的黑斗篷们虽然没死,但形象上却很是狼狈,华丽的长袍不复存在,如今只有耷拉在身上的如同抹布一样的残留物。显然,他们都有着抵御高强度攻击的手段,即便这种程度的防御力只是其中一人拥有,那也足够可怕。
“染指。”感受到对手依旧存活,红月怀殇改变战术,化繁为简,由面到点,分别在的三个位置上提笔轻点,颇有最后的画龙点睛之势。同时,这方所站地面陡然凸耸,冒出一排爪牙似的尖齿刺向三人,形如三只攥紧的大手,经过高度压缩后的矿物质在闭合时相互碰撞摩擦,发出了三道爆鸣般的巨响。
轰隆两下,艾佛特与法面二人从矿石闭合物里破壳而出,而让毙就没那么幸运了,几缕碎肉黏在石缝上,显然已经没了形体。
“等他出来?你我单干?”法面扯着金属嗓子问。
“时间宝贵,我们不应该把它浪费在等待上面,况且苏泊尔先生要‘长’好一会儿。”艾佛特活动了下颈部关节,“现在,我们去把那家伙给揪出来。”
“完全同意,如何操作?”
“关于这点……我想我得先知道他在哪儿才行。”
“屁话连篇。”
“Excuseme?”
屋顶,红月怀殇独坐高台轻抚酒杯,喃喃自语:“能在如此这般恶劣环境存活下来着实厉害,如此看来,几位至少也是特级,不动真格就解决掉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也。”怀殇举杯挥洒,墨酒飘散,瞬间,他脚下的大楼,楼下的街道,街道上停靠的车辆,车辆中堆摆的外套,外套内侧口袋里装着的肾果,肾果土豪金机壳下的电子芯片,芯片上的嵌入式硬核模块,连同古画世界里的一切,全部卷入进上空中的某个点,天地间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滴赤褐色的墨汁。接着,一股威压降临大地,引发剧烈的晃动,爆开的墨滴勾勒出一头顶生触角的狰狞巨兽,巨兽鼻间喷出的气息满是愤怒,仿佛对这几个不速之客极为不满,唯有赶尽杀绝才能让怒火平息。
“终卷:年。”城市消失,红月怀殇的位置随即暴露在艾佛特二人的视野中,不过他们现在首要该考虑的是近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光是看样子就让他两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怎么看,法面?”艾佛特摩拳擦掌。
“不明觉厉。”法面面无表情。
“它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艾佛特上前一步,浑身杀气毕露,比之巨兽喷薄而出的戾气也毫不逊色。
阿处拖着半侧身子飞快地爬行在楼道间,身后不断传来各种声响,或脚步急促,或重物摩擦,或怨声连连,或啜泣轻叹,时而尖锐,时而细微,不管那个都直叫人神经崩溃。阿处速度极快没有被追上,但他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此刻仅仅是凭着意志力在强撑。
“可恶……我堂堂‘鬼门关’第二杀手,仅次于杀手之王的存在……居然被这帮孤魂野鬼吓成这样!可恶!”阿处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转头拼他个你死我活,只是理智告诉他以现在这种状态杀进去不但毫无胜算可言,甚至连跟对方拼命的资本都没有。正因如此,阿处几欲回头最后都没有实施,并不是有多么怕死,而是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反败为胜的契机。
“退下,鬼一口。”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四周的异象陡然消失,一个打着赤脚的人影阔步走来,红蓝双色的兽眼饶有兴趣地凑到阿处面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厉鬼之主——无双姬艾拉菲尼。
“喔~你和我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但是,这个世界是不允许弱者继续生存下去的,所以,永别啦,亲。”艾拉菲尼伸手将阿处提了起来,阿处不惧反笑,表情因激动而逐渐扭曲:“啊,永别了。”
艾佛特猛然一跃,手臂化为长刃劈向巨兽,突然间,这头庞然大物竟原地蒸发了,天地不复存在,入目处是最开始的人民广场。苏泊尔·让毙已经长回人形,三人相视哑然,除了身上的斗篷破烂以外城市里没有任何遭到破坏的痕迹。
“Whatthefuck?”扑了空的艾佛特愤然落地,爆起了粗口,“这是我特么见过的最恶心的玩笑,没有之一。”
“管它呢,也许那地方只是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臆想世界。”让毙诡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那小子好像用不着我们动手了。”
血泊之中,被染红的长笛滚落到一旁,红月怀殇手足尽断,只剩下了半边身体……
楼道之内,阿处一拳灌向艾拉菲尼那张挂着残忍的俊丽俏脸,艾拉菲尼撞门而入猝不及防间一头倒进后方的屋室里。阿处活动了下失而复得的肢体,似如鱼得水,欢天喜地地追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