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歇息,林梓蝶四人的伤势逐渐稳定下来,虽然压迫力总量已经所剩无几,但基本的体力算是恢复得七七八八。他们选定一栋较大的房屋作为临时据点,找来几件当地镇民的简易服装换上后,四人身上顿时增添了几分乡土气息。
见半蕾换好衣服仍不忘拿来一块布料围在脸上,言子晏贱贱地说:“我的小花蕾啊,不要再害羞啦,打开你的内心,掀起你的盖头,这做人呢,最要紧的就是真诚,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你究竟啥时候才肯露出俏脸儿来让哥几个瞧瞧?”
“是啊,小蕾妹子,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几个都那么熟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呢?”林梓蝶笑着附和。
“你们也别太为难她了,毕竟像我这么美丽英俊的人不多嘛,咳……”韩游也跟着开起玩笑,只是不知怎么搞的一直咳嗽不止,照理说押鬼师是不会像人类那样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什么的,想必是受到强烈爆炸冲击所致,内里的伤势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乐观。
“各位看来精神不错嘛,我想我们差不多该言归正传了吧?”半蕾单刀直入说道,“镇民都去哪儿了?”
这是一个被忽略许久的问题,之前交战的时候还没怎么在意,当突然意识到这点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本热闹拥挤的街道变得空空荡荡,连一个人也看不到,屋里面也是一样,没有任何人在。看着一尘不染的桌椅板凳,甚至还能感受到人们住在这里所残留下来的气息,可是人本身却不知所踪,嘈杂过后只剩下一片死寂,安静得令人窒息,有种一切都被彻底遗弃的错觉。
“难道是……被那几只负鬼给屠城了?”言子晏愕然道。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办不到,咳……”韩游皱起眉头,“假设……咳咳!那几只负鬼就这样出现在附近,我们几个总不可能一点儿也察觉不到吧?何况还要在眼皮子底下杀人,好歹那个姓沉的也是个中极押鬼师,而且这屠城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你们回想一下人们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咳……是不是刚好发生在我们发现小镇变大的那会儿?如此大的面积,要在短时间之内杀光所有人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也没办法实现,当然,前提是那些负鬼没丢原子弹。咳咳咳咳……”
“韩兄,你可得悠着点儿,状态不好就不要硬撑,少说两句。”言子晏拍了拍韩游的后背。
“别太高估自己的感知能力,也别太低估对手的隐藏技术,如果中级押鬼师真有你说的那么牛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被偷袭了。”半蕾道。
“这么说来,有没有可能是被抓走了呢?”林梓蝶问,“不过好像也不太可能……啊啊!真他娘的伤脑筋!”
“我在想那些人真的存在吗?”三人一愣似乎没听明白,半蕾解释道,“既然连一个小镇都能在转瞬之间扩大到无数倍,那么镇上的人们突然消失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存在即合理,说不定这儿的人打一开始就不存在,又或许只是针对我们施加的障眼法之一。”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幻觉?包括这整座小镇?”韩游惊讶道,“能做到这一步的恐怕只有巫魂魔种了……”
“能够控制压迫力制造异象的巫魂魔种?”提到这个词,言子晏顿时觉得头皮一麻,“到底是什么样的负鬼?你们有谁遇到过?能再说得具体点儿吗?”
此话一出,立即出现一阵沉默,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没遇到过这种类型,但根据已知的信息判断,眼下的怪异情况除此以外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然而真正让几人在意的却是另外一点,散发着压迫力的恐怖藤蔓,其疯狂地生长速度与寄生属性,所有迹象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让人深感绝望的事实——完全体。
正在这时,这栋两层建筑的楼上突然咚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大力撞破,接着响起一阵脚步,从头顶一路移动到楼梯口。四人立刻起身退向门口,警惕地盯着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们不敢贸然冲上去一探究竟,因为几人当中除了半蕾还有力气搏上一搏,其余人完全排不上用场,要是再遇到危险恐怕连逃跑都成问题,更别说帮忙了,所以此时也都不自觉地退到了半蕾身后,一有不对马上开门跑路,以免造成拖累。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出乎几人意料,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竟然是上官鸣,不过模样十分古怪,整个人赤身裸体,头发如藤蔓般沿着额头爬下,皮肤呈显出植物根茎似的草绿色,脖子、关节以及隐私部位处皆缠有数圈带刺的荆棘,后背上本应是翅膀的地方却开着一朵诡秘妖艳的绿色蔷薇。
上官鸣侧倚在扶手上,背上那朵绿色蔷薇忽然蠕动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音波。几人牢牢捂住耳朵,即便如此这声音仍旧叫人头痛欲裂,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似在翻腾的**拍打着脑壳,仿佛会顺着耳洞、鼻孔、嘴巴喷涌而出。但是,唯独一人除外。
半蕾几下子冲到上官鸣背后,伸手准备把那花撕成碎片,不料手一出去就被花里射出的两根藤蔓给缠住,于是身子一弓顶着上官鸣与那怪花一同撞出屋外,纠缠着从二楼摔了下去。
直到这时,屋子里的三人才终于从这地狱的奏鸣曲中解脱出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头晕脑胀,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天上地下,过了好一阵才缓解过来。林梓蝶也不在乎自己还剩下多少压迫力,首当其冲就要跑出去帮忙,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半蕾送死吧,可刚一站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喂!怎么样?别吓人啊!”言子晏搀扶着咳嗽不止的韩游急道,“怎么会这样?给我撑住啊!喂!”
“韩……”林梓蝶话到一半便说不出口了,因为她发现韩游全身上下血管暴突,正像蚯蚓一样在皮肤下面钻来钻去,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大叫一声小心,上前猛地推开仍未察觉到对方的变化的言子晏。
被推开的言子晏一屁股跌坐在墙角,不明所以,韩游是他最为看重的朋友,他甚至有些生气地看向打断他的林梓蝶,随后只听到一阵惨叫,眼前的景象让他错愕不已。一直以来心地善良,连说话都温文尔雅的韩游此刻正如恶魔一般死死掐住林梓蝶的脖子,仅用一只手就将她整个人给提离了地面,任之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住手……”
咔嚓一声脆响,林梓蝶挥出的手臂被一把折断。
“我叫你住手啊!”
言子晏吼叫着冲过去,刚好被韩游伸出的另一只手掐住,二人一左一右脸涨得通红,任凭无论如何用力也挣脱不了这双青筋暴突的索命魔爪。就在二人感觉快要断气的时候,韩游忽然松开手,抱住头往后面退了两步,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一字一句地重重说道:“子……晏……杀了,我……”
“别开玩笑了……”言子晏趴在地上微微颤抖。
“不快点……来不及了……”
“不可能!我……”言子晏痛苦地摇头,“我做不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我……”
“动手啊!!”
言子晏被韩游的咆哮震得一愣,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虽不像麦天然跟林梓蝶一样是同班同学,但两人自变成回归者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朋友,一个冲动热情,一个沉着冷静,性格上的搭配让他们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组合到一起,从一开始的互相拖累到天衣无缝,两人之间逐渐建立起一种默契,有好几次都是靠着彼此的相互配合才得以从险象环生的押鬼行动中虎口脱险。或许是出生入死在一起久了,二人的押鬼器竟然各自显露出对方的性格特征,韩游的悠悠球变得巨大迅猛,言子晏的箭矢越发势如破竹,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这种变化是来自于对方,是兄弟间肝胆相照的默契与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产生的深刻羁绊所致。要斩断这种羁绊谈何容易?其难度不亚于要他自杀,不,对他而言已经远远高于自杀。
“阿游,你说如果哪一天我要是变成负鬼会怎么样?”
“说什么傻话,负鬼不是你想变,想变就能变的,我们都已经是押鬼师了不是吗。”
“所以才说如果啊,你不觉得这样的假设很有趣吗?比方说碰到了一只能力强大又阴险狡猾的负鬼,而我又不小心被他控制了身体,做出伤害同伴的事情……”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我会毫不犹豫地手刃你。”
“你这家伙还真下得了手……”
“都说了是假设嘛。”
假设吗?真是个有趣的假设啊……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现在,是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一只手轻轻按到了言子晏的肩上,他木然转过头去,看到身旁的林梓蝶咬着牙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身子,示意让他冷静下来,随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来”,似乎后面的事情已与他无关。
言子晏被这么一干扰,疑惑地望着一步步走向韩游的林梓蝶,心乱如麻,她要做什么?难道要去杀了韩游?杀死一路上同我生死与共,最好最损最贱也是唯一的真正的兄弟?
没等他想清楚,林梓蝶突然向后一挪,就见韩游抬起头来,双眼惨白如脂。紧接着,地面、墙壁、楼梯、家具以及屋内的一切物体都开始崩裂破碎,整栋房屋剧烈地摇晃扭曲,仿佛置身于翻滚沸腾的油锅里,天花板像锅盖一样扣压下来。
这栋二层建筑彻底垮塌,但是二人并没有被瓦砾活埋,因为所有东西全都浮在天上,拼聚压合成一颗根须缠绕、巨大得夸张的锯齿悠悠球,一根细而结实的藤蔓将空中的球体与下方的韩游相连,阵势惊人,笼罩出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压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