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脸(1 / 1)

麦天然如释重负地放下地图,双眼从对建筑群的凝视状态中恢复过来,或者应该形容得更为确切一些,是从对要在这片低矮密集胡乱堆砌如垃圾掩埋坑般恶劣不堪的居住场所里寻找出此行目的地的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震惊与错愕中回过神来。

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是个十分偏僻的地方,但却没想到会和地图存在着如此大的差异,地图上的这个区域就只显示了一块单色而已。如果没弄错地方的话,该说它是一种偷工减料的行为好呢,还是一种精雕细琢的坑爹手段更为恰当呢?毕竟将成本降至最低也算是人们的生存之道啊。他想起这一路上的各种交通费用,不禁摇头苦笑,看来我的生存之道则是与之完全背道而驰啊。

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道路狭窄拥挤令人发闷,在连续询问几个路人仍一无所获后麦天然只觉得口干舌燥,无一例外,他们的答案都是摇头晃脑,一脸茫然。真是奇怪,对方没有电话号码,电子邮件是仅有的联系方式,上面写明了详细地址(至少看上去如此)以及公司名称和“带给你的不只是真相”这种类似广告语样的字句。从感觉上来说,一般的骗子不带这么拐弯抹角地去折腾即将上钩的肥鱼,但以营利为目的私人机构也没理由将“指挥部”筑建在大部分人的视野之外,即使主要业务资源来源于网络那也多半集中在市区里,想必那些远离尘世的穴居者和大脚怪们不会做出一手啃果子一手摸键盘这般带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来。只是,连当地居民都未曾听说的地方究竟该从何下手呢?他边想边拧开一瓶矿泉水愉快地灌下,来自身体的舒畅感很快又被眼下的处境重新淹没。

这样下去的话,迷路可是唯一的出路了啊……

拐过拥堵的街角,前方道路豁然开朗,一条石头巷子蜿蜒向前,只有三两个人影在路上晃悠,更多的人对此路视而不见,不是绕道就是原路返回,一切显得自然而然。片刻之后,就连这条路上唯一的几个人影也消失无踪,除了一直走在麦天然前面的那个人。

他边走边观察起那人的背影,明明光天化日却不知是男是女,不论从衣着打扮或走路姿势上看都难以判断,不过应该比较年轻……咦?那、那个是……麦天然盯着那人有些凹凸的背部,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他虚起眼睛,脖子往前探出,不由心里一悚,发现前面那人的背上赫然浮现着一张人脸!不太规则的背部轮廓和恰到好处的隆起部分构成了人的五官,随着对方步伐的行进而牵引出的衣服褶皱正不断变化,致使那张面孔也跟随节奏进行着素描般的光影转换,变幻出似哭似笑,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它,在看着我。

在感到被“那东西”注视的瞬间,麦天然突然忆起那封电子邮件上看似无关痛痒的一句无聊话语——跟着脸走。起初他以为这只不过是对方习惯性的尾句或者类似署名一样的ID罢了,但是现在结合起眼前这番景象,这个关键性的提示语无疑起到了引路灯的作用。

跟着那人……或者说“脸”的麦天然有些兴奋,在经过沙啼与玛莎拉幻乐蒂的魔法武术双重“洗礼”和长达半年各式各样的惊险但算不上困难的任务之后的他,已渐渐进入到跃跃欲试的状态当中。说句稍显恶搞但却实事求是的话,那就是自从当了押鬼师,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一口气上五十楼不费劲儿……总而言之除了感觉更好以外没有任何不妥,即便受了重伤,只要不致命都可在数日之内复原,简直就是超人,这种状态只能说——太棒了!此时此刻,那隐藏在衣服下面光是看着就令人心里发毛的怪脸,如此特殊的引路方式,简直像是迎面射来的冰晶猛然刺中沉眠已久的迷走神经……啊!这仿佛即将揭开潘多拉魔盒的时刻,实在是心情舒畅得连牙齿都快要脱落下来……

深呼吸,淡定点……

就在麦天然愉快地意淫着时,那“怪脸”径直走进了一栋楼房里,随后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等……”

我说,别把远道而来的客人置之门外啊……他快步上前,来到门口正欲敲门,忽然一个声音制止了他的举动。

“这位先生,还是别这么做为好。”

寂静的街道上,语速不快不慢,刚好在麦天然即将碰触到门上的时候响起。他身子一颤,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道路正对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女子,不禁发出疑问: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记得之前路上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是刚从屋子里出来也不至于一点儿动静都察觉不到啊,简直就像幽灵一般……

麦天然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慢慢走来,心里已有无数念头闪过。

来了!是负鬼?押鬼师……还是人类?

马上离开这里,或者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走过来是要做什么?是想对我做什么呢?

她的背上……有“脸”吗?

女子面露微笑,身材犹如模特,看样子年龄应该在二十出头,长相甜美,虽然很年轻,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硬要说出来的话,此人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应付过去的类型……总之就是,没那么简单。

“请问您是麦先生吗?”

“啊……是,是的,我就是,你……”

“实在抱歉,没能在第一时间接待先生,还请您见谅。”女子弯腰说道,接着又自我介绍:“我是委托人宫崎烁烁,欢迎光临本事务所。这边请,其他客人已恭候多时。”

其他客人?难道是别的押鬼师?来到这里的不只是我们吗?

“啊,是……哪里哪里,我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添麻烦?”宫崎烁烁笑道,“麦先生真爱说笑,您是来解决麻烦的呢。”

麦天然跟着对方走进一旁的二层小楼,在进门之前,他瞥见挂在外墙上的那块傻不啦叽的门牌,上面写着“猫眼侦探社”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原来如此,是为了突显其视觉上明察秋毫之功力吗?可这名字未免显得有些直白,何不干脆叫做“放大镜侦探社”呢……

“那个……烁烁小姐,请问其他客人是指?”麦天然开口问道。

“唉?”宫崎烁烁愣了一下,单手托腮,露出思考状,“怎么形容呢?你突然这么问我也……都是好人吧。”笑。

“嗯……哈?”麦天然汗颜,他看了看眼前这位拥有魔鬼身材的美丽女子,心说你要这么回答那我也只好顺着你了,好人是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得考虑考虑以后了,如今好人不好找,赶紧嫁了吧……咦?这是……

他看到到宫崎烁烁手腕上印着条形码,顿生好奇,但联想到这东西有可能牵扯到对方的什么黑暗过去之类的便忍住没问。

“怎么了?麦先生,您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宫崎烁烁停下来问。

“啊……不,怎么会,呵呵……”

敏感的娃啊……

“我跟您开玩笑呢。”宫崎烁烁接着道,“今天来到小女事务所的人都同您一样,是货真价实的押鬼师哦。”

果然如此,看来这次碰到竞争对手了,货真价实……吗?

二人上楼之后,来到了所谓的办公室。刚踏入走廊便有音乐声传来。麦天然心头一动,那音色有些熟悉,似乎是某只摇滚乐队的风格,不,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他们。他感到心神荡漾,对这儿的好感急剧攀升,这是一种神奇的曲调。麦天然在音乐中沉醉前行,直至进到屋内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就傻眼了,那东西是……留声机!再看这布置,什么郊外?什么荒村?什么侦探事务所?烛光闪动,音乐悠扬,踩着鼓点,恍如酒馆。

这,分明就是间文艺小酒吧呀,不,说是酒吧才有人信吧。

没完,这还不算,更让人惊讶的是四面墙壁及天花板,上面挂满了色彩绮丽奔放带有强烈冲击力的重金属抽象画,让人眼花缭乱。仔细一看,这些画作竟然并不是挂上去的,而是直接就着墙面绘制而成,技艺精湛,惟妙惟肖,想必是高手所画。

这地方任谁第一次来都会不自觉地惊讶一阵,麦天然也不例外,他沉浸在这庞大的异世界中,正想着这个宫崎烁烁会不会是个超现实主义的疯子时,忽然眼前一片大亮,他用手捂住眼睛,待稍微适应之后便朝着之前记忆中办公桌或者说吧台的方向看去,那边也是窗户所在,阳光射入屋中,将那人照耀得熠熠生辉。

“好久不见,天然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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