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婧?阿婧——”久远的声音就在方才才像溺水漂浮起来的人一般映入脑海。云婧川恍然,面前已然是拿着骨瓷扇子掩嘴笑的促狭的红衣男子。
整张面容只有一双桃花眼露在了外头,却是三分不恭,七分风情。
云婧川怔怔的望着,而实际上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
神棍!震惊着,却始终没办法开口唤出那个名字。
而在这个时候,红衣男子明显是等不及她的回应,又满脸笑意的唤道,“阿婧!”一边啪的一声合了扇子敲了敲云婧川的脑门。
并不很疼,但是刚刚好够她感觉到从而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人身上。
然而,就是这疼痛,让云婧川止不住的欣喜——能感觉到疼痛的便不是梦境,所以,是真的,神棍没有死。他只是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就像过去多少次他对她做过的一样。
坏人!云婧川闭着眼睛伸出手,凭着直觉捶向那人的方向。落了空,云婧川第一反应定是被那人躲了开来!
模糊的泪眼缓缓睁开,面前仍是男子促狭的笑意。柔和的眸色浅浅的落在云婧川的心间,那般温暖,这让云婧川愈发想要哭泣了。
混蛋,居然还躲开?
不知道他自己做了多欠扁的事情么?就算再没个正形,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呢?难道不知道她会很担心的吗?而且,她也是那么的害怕。
说了护佑她一辈子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践行啊,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阿婧,你这么没出息你爹爹知道吗?”偏巧着这人还根本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开着玩笑。
云婧川愈发悲愤难以自已,愤愤的回应,“我一直就没出息,不知道我这么笨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么”
云婧川突然瞪大了眼睛望向了眼前的男子,他方才说了什么?
爹爹?爹爹已经死了啊,被他亲手杀死的,难道,他忘记了吗?这算什么?选择性失忆症?
可是接着男子有些犹豫却还是疑问出声,“不过……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啊?”云婧川震惊,喜欢谁?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呢?”突然,自云婧川身后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
有旁人在,这已经不是云婧川尤为惊讶的事情了,让她觉得惊悚不已的是,这个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属于她的?
一卡一卡的震惊不已的回头,云婧川蓦地瞳孔紧缩!
娇小的一身蓝衫的女子梳着双丫髻,上坠同色流苏,坐着却不安分的晃着麻杆一样的腿,而那面上,赫然红斑累累!
是她!居然真的是她!
可是,若那个是她,那么现在杵在这里的她又是谁?
就在云婧川疑惑不已的时候,自那头红衣男子脚底,有大片的颜色晕染了开来。犹如喷墨彩绘一般,瞬间,整个泛着鹅黄暖色的场景被勾勒了出来。
午后的日光,假山,一晃一晃中本来已经快要掉了的绣鞋——云婧川心一寸一寸下沉。
这情景她记得,是在离开阳平的前一天。
彼时,她刚得了小安子送的乞巧节礼物,乐不可支。因为这个还被神棍嘲笑了。这场景的后来,神棍因为追逐某个此刻离开,小安子上场,邀请她同去都城——
“是谁?”果然,下一秒,如同记忆中一般红衣男子惊声自前面冲了过来,直直的对上的时候,突然化作一缕青烟飘散,直至到了她的身后,这才又形成了人形。
云婧川回身,遥遥望着红衣男子消失在视线中,终于仰头望向了假山上的女子。
终于还是梦境罢了。就说,上一秒还没有气息的人怎么会完好无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因为是梦,所以还是那般美好的样子。也因为是梦,所以他还好好的活着。
然而可悲的是,那个梦境中的女子尚且不自知,还依旧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难得的幸福和安然。她不会知道未来会有多少人离开,又有多少人消失于生命中,也预料不到去了都城会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瘦瘦的腿还是闲适的一晃一晃的荡着,不远处,还孤零零的躺着扔着去打男子的绣鞋。
云婧川很想扑过去,捡起那只绣鞋狠狠的打向曾经的她自己!
好想告诉她,要好好的去珍惜存在于身边的人,为了不给那些人带来不幸,在这个时候她就应该孤独的离开。世间游荡也好,尘世飘零也罢,她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
只是恍然间,突然镜头旋转,记忆如同被按了快进一般急速播放。在这过程中,云婧川又看到了方才消失了的熟悉的面容,或微笑,或促狭,再或者总是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以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角色出现在她的身边——
王玉,玉帅,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个叫做神棍的样子。
无论成为什么样子,他总能轻易的成为她信任的人,虽然每次说话都没有正形,然而却总是固执的黏在她的身边,逗她开心,陪伴着她……
云婧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泣了多久,或许很久,恍然有些回神的时候,周围突然变了景色。原本晕染出来的颜色自天空开始,就像狂欢过后从上方被冲刷掉的颜料一般,缓缓滴落。而就在一个闪神之间,云婧川突然觉得脑中像是有什么被抽离掉了。
方才,究竟是为什么哭着来着?
分明眼眶中还有未干的泪水,可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
云婧川茫然四顾,然后,终于还是看到了于昏暗的光线下,孤零零的遗落在那里的绣鞋。
是她的鞋子没错,可是为什么——
泪水愈发汹涌,脑海中有许多片段一闪而过,突然,云婧川心弦一动,终于还是留住了残缺的一角——
神棍!
“啊——”
女子仰头惊声尖叫的时候,向暮然被狠狠的吓了一跳!
彼时,因为长平王突然的动作,与向暮然颤抖的张姓男子情绪激动,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发动了愈发猛烈的攻势。几个回合下来,向暮然自然脱力。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在旁喘气,女子这一声,惊得向暮然一口气差点出岔!
下意识转过头,只发现尽管叫声凄厉,但是长平王的食指仍旧在女子眉心岿然不动!
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向暮然虽然跟了男子许久,但是这事本身他也看不分明。
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心,正想着如何开口去问,本来缠斗着的张姓男子显然更为紧张,却是直接趁着他不备,直直的冲着长平王就是一枪!
向暮然大惊,危险!
果不其然,枪头在临近那人一寸的位置诡异的停下,接着,长平王向着张姓男子的方向一卡一卡的转过头。
银丝丝丝缕缕缠上张姓男子脖颈,缓缓缠紧,本该是会绞断脖子的境况,可竟然单单只是收紧,未几,男子面颊已经紫青!
向暮然大惊失色,难道,长平王要当着她的面杀掉这个人么?
“小……公主……”即使已经窒息到难以出声,张姓男子还是固执的挤出几个字。手指没有下意识的扒着收紧的银丝,却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拉上了女子的衣角。
“呲——”的一声,拽着的衣袖应声而裂,男子终于不堪倒地。长平王盯着男子眉眼微眯,“本王的女人,你也敢碰?”
“所以,你连他也要杀掉么?”女子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长平王只觉触着的手指被女子轻轻拂开,迎面撞上的,只有女子悲戚却莫名陌生的眉眼。
长平王一震,她怎么会——
“你知道么?刚才我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云婧川微蹲,解开了长平王箍在男子脖间的银线。抚着男子的后心给人顺了顺气,这才提眸复而望向了这头的白衣男子,“可惜,我有点忘了梦的内容了。”
“我只知道我很难过,很悲伤,可是具体是因为什么,却有点忘了。”或许是因为方才凄厉呼喊的关系,云婧川的声音沙哑不已,在这种众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前提下,听着,让人莫名有种撩动心弦的悲伤。
然后云婧川抬头,眸光澄净的望着上首的白衫男子,就像普通疑问一般,“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么?”
很平静,平静到似乎方才歇斯底里的人并不是她,甚至好似已经忘了她与他之间的深仇大恨一般,难道,是有效的?
然而长平王沉默的功夫,女子却接着自己回答,“数日前,倾城与我本已是至交好友,然而仅仅一晚,再提起之前的事情,她却不知。若是没有记错,先皇曾说,他自己的记忆曾经被篡改过,故冒昧一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向暮然闻言下意识望向了长平王。然则男子隐在铜面之下的情绪不明,却是固执的不发一言。而云婧川却跟着突然爆发了——
目光凌厉,声音铿锵有力,“你杀了他们,怕我报复,居然妄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掩饰?”
虽然细小,但是这个时候随着云婧川嘴角的开合,慢慢又有血迹溢了出来。长平王嘴角紧抿,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却是用行动直接代替了回答!
他不由分说的上前,拽了云婧川起身,一手拥着将她钳制到怀中,另一手则固执的继续触上了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