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婧川想,这个答案她其实是预料到了的。否则也不会在方才就直截了当的说出向暮然的名字来。
或许心底也是在隐隐的试探着,明明知道眼前的黑纱女子不可能是倾城,却还是被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蛊惑着,也会止不住的去假设,面前的人若真的是倾城该有多好。
又是经历了一次死亡之后,云婧川才恍然发现,一个人到了生命尽头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其实爱过谁,或者恨过谁,而是,疯狂的怀念曾经在生命中出现过的温暖。
如今,即使到最后还是绝望的发现,那个曾经自由自在的女子仍旧是不知生死不明下落,但是好歹也从旁人口中知道了一些她的事情。
被离开的久了,孤独的久了,久而久之当所有人都开始遗忘的时候,不自觉会怀疑,那个人真的是存在过的么?那些曾经是真的温暖过么?
单纯的只是想要提起,也许是为了确认一番,也许是为了确定沉迷着的人,不只是自己一个,也许,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像那些人一样去遗忘。
慕倾城在满脸通红的回应了之后,见着云婧川开始沉默,复而不时的瞟向佛像的方向开始心猿意马。
慕倾城心里虽然还在为得知暮然哥哥欢喜她这个消息而感到雀跃,然而思及现实,却又愈发觉得心酸不已。
她已经失去了可以为家的地方,也失去了娘亲,喜欢的人至今也生死未明,如今,虽然苟且活着,却只能这样躲躲藏藏的,就算是在挂心她的好友身边,都不能坦诚以待。
她还可以有幸福的可能么?
或许也是有的吧,但是那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吧?
而今,虽然那个她曾经称呼为大哥哥的人也给了她许多伤害,或许也不是该托付终生的良人。但是感情这件事情又不是好的在一起就一定幸福的,所有的幸福都逃不过一个心甘情愿。
即使他不好,可是,谁叫是丑女人挂过心的人呢?
慕倾城觉得自己有必要试着为这两人的感情努力一下,即使她自己不能幸福,可是有人最后过的圆满就是好的。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至交好友呢?
“丑,女人……”乍以万言的身份唤起这个称呼,慕倾城还是觉得怪怪的。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把这个称呼叫全了,终于如愿迎上眼眶中蓄着眼泪的目光。慕倾城也不知怎么的,伸手即触了上去,拇指轻轻替她抹了眼泪。
“你的夫君,也就是长平王。他或许是一个不堪的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或许也曾经对你有过利用……这其中缘由想必你也清楚。但是,其实今日是他救了你。”
云婧川本还沉浸在女子温柔的触碰中,心下感触,不由热泪盈眶,猛地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登时眼泪都忘了要掉下来——长平王!救她的人居然是长平王?!
确实那个时候是有看到男子的白鞋,而且,万言方才也说了,是今日!
云婧川手指轻轻抚上胸口,就在胸腔的位置,心脏还在强健有力的跳动着,然而那个时候被刺了的那一剑分明也不是错觉。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在一时之间就能把她救治回来,这般诡异的医术——难道不是落大哥……
对的!那个时候她思绪恍惚,想法自然是不能经过细想推敲的。之前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印象,而说白了,她根本就没能看清那白鞋子的主人是何样貌。而且,侍祭分明有说过的,落大哥生死一线,所以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说,真的是长平王?
“而且,这许多次,他可有下狠手杀你?”慕倾城见着云婧川一副震惊却又半信不疑的样子,接着道,“就是留你下来,都是去伤害旁的人,从来都没有对你动过……”
话说到这里,云婧川心底莫名升腾上去的希冀复而跌落谷底。若是说的这种相救的话,那么大概还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吧?
心口泛苦,云婧川跟着苦笑不已,道,“万言你是他请来的说客么?怎么,这次不走威胁路线了,却是来感化我的么?”
被怀疑用心,慕倾城心有恼怒,微微不悦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对于时常冷漠的那个人而言这已经是尤为难得的事情了,不管他的目的为何,他都是保全了你的性命啊,凭着这一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么?而且,你不是也欢喜着他的吗?”
若说慕倾城前面的话还叫云婧川生了一肚子用来辩驳的话,这后面一句却叫她直接愣在当场!她是对长平王有过旖念,这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问题是,这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云婧川自问并没有什么时候是被人摄了心智或者醉酒而不自知的,何况就算是有,也必定不是在这加起来见面次数不超过五次的女子面前的!云婧川不自觉抱胸,戒备的望向慕倾城,眼神中已经满是疑问。
慕倾城本有些不悦,但看着女子如此孩子气的动作不自觉只觉好笑,心道,丑女人这心思却是好猜的紧,这么着就被套出来了!
心下一时恶作剧心态渐生,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佛像的方向,绷着脸继续,“不必紧张,我也是听千语提起过。说是,您曾经有去质问王爷,言语中却是在诱导他找借口……所以只是猜测罢了,不过,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
被拆穿了!云婧川惊怔的长大的嘴角似乎要把这头的慕倾城一口吞了进去。所以,她这是被骗了?
慕倾城终于绷不住促狭的笑着,云婧川莫名跟着窘迫不已,然则窘着窘着,不知怎么的心头又是一阵苦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云婧川终于还是苦笑着哼了一声,“这不都是他算计的结果么?包括让我喜欢上他——装作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待在我的身边,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慕倾城想说的,对于那个人而言,愿意算计这么一件事情这就已经说明在他的心中她已经不同于常人了。可是云婧川就像是猜到了她要说的话一般,接续道,“他的算计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利用罢了。大概让我动心也无非是为了打击小安子罢了。”
每对女子说一句,那答案就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云婧川的心口。
是了,连同爱上那个人本身也都是那人算计好的吧?否则,以那人的心计,又何须天天守在她身边,只是为了等她一起吃一顿晚餐那么简单呢?
“其实也不只是小安子,他算计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对我好的人,到最后不是死就是伤。你知道么?曾经有一个孩子,它就死在我的面前,而且那个孩子是他属下的孩子,他居然都能下得了狠手!”
属下的孩子——慕倾城起先不知道云婧川说的是谁,不过细细想去,这才忆起来,她是千语的时候的确有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说的好像是叫做胡丽静的女子。
可是那个女子确定是有身孕的么?
那件事之后,她分明趁着夜色去诊治过的,那个叫做胡丽静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刚刚失了孩子的——
想到这里慕倾城终于雀跃了起来。好似是暗自听着云婧川控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可以辩解的理由,眉开眼笑道,“您误会了,胡丽静从来都没有——”
“还有半夏,桐城飘香楼的老鸨,就被他亲手杀死在我面前!起因不过是因为那女子想要救被他卸了手腕脚腕的我!”
有心痛一层层涌了上来,犹如晕车的时候喷涌而至的呕吐感一般,云婧川抚着,悲戚道,“现在说他救了我,难道我应该感恩戴德吗?若不是他,我爹爹怎么会死?我怎么会与哥哥反目成仇?半夏又怎么会死?那个孩子大概也不会夭折吧?”
咸涩的血腥味盘旋至喉头的时候,却又诡异的被压制了下去,云婧川终于自嘲的笑道,“而且,他也不是不会伤害我吧?不说我身体上有多少伤是拜他所赐,桐城飘香楼,他居然能伙同小红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他,”云婧川终于哽着轻声道,“根本就不爱我啊……”
若说前面的那些都是控诉,却好似也只是控诉罢了。多少埋怨其实都抵不上这最后的一句,“他不爱我”叫慕倾城更为心酸。
这心情,慕倾城懂得。过去的多少年,她就是这般,卑微的爱着那个名为向暮然的男子。
他不爱我。因为这后面跟了一句,我很爱他,所以才让人倍觉心酸。
慕倾城没有再辩驳,却是把目光深深的投影在佛像的方向。事到如今,她做的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看那人自己了。若是真的喜欢的话,这个时候就该跳出来自己说清楚的。
可是白袍一角仍在,预想到的人却没有跳出来,反而是那破庙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有一人裹着清晨的寒气扑了过来!
一伸手即把云婧川拉至身侧,上下左右看了半响,直至确定她安然无恙,这才紧紧的拥入了怀中,“阿婧,跟哥哥离开吧。你的毒哥哥会想办法替你解,这里,谁活着谁死了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云婧川被动的被抱着,却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一般,惊声,“哥哥,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