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酆洛是不想再重复第二遍的,但是妇人这般神情,加上那张堪比毁容了的脸,一瞬间给人的感觉竟像极了她。
于是酆洛耐着性子重复道,“若是你无处可去,我会照顾你。”
妇人本怔愣着,然闻言却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竟是笑了,“哈哈……这可不像你。”她说,“不要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般惊悚的话啊,听着会很可笑的。”
这语气听着,似乎是熟悉的人。可是酆洛搜刮了脑中所有的记忆却仍是没有找到一张相似的脸。
若勉强说相似的话……这般像是毁了容的样子——酆洛不禁轻喃,“云姑娘?”
“云姑娘?”妇人起先疑惑,思索了半响,突然失声惊问,“你也认识婉婉?”
看来,她不是她。也对,这声音却是半分不像的。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骨灰坛……
只是,这妇人的话……什么叫你也认识婉婉?姓云,且名字叫做婉婉的——妇人难道也是认识她的人吗?
也就是说玄女与她本来就是旧识吗?可是听她之前的语气,分明是不认识玄女的……这样想着,酆洛望向妇人的目光中满是探究。
“啊,也有可能我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见着男子并不附和,妇人略微慌乱的解释道。
这样说倒是也能说的通……只是酆洛心底终归还是略微不安。就算认识的云婉不是同一人,那么他呢?这妇人话中的意思,明显是不寻常的关系。
“敢问玄女大人是在何处见过洛的?”
“啊?”妇人眼神有些闪烁,略微避开了男子探究的双目,“本来是叫我忘掉这件事情的。哎……到底说不说呢……”妇人似是在苦恼。
短暂的纠结过后,她断断续续的开口道,“其实啊……我面具下的样子你该是认得的。只是……我并不大方便真容示人。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其实那会我就已经认出来您了,怕您离开,才做了那般逾越之事……”妇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酆洛意会,是再说揪着耳朵的事情吧……
“当年的事情,还多亏了祭司大人您出手相助。”妇人微低了低头,算是道谢。但是等到抬头,面前的男子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故而笑道,“看来大人还是没有猜出来我是谁啊……罢了,便给个提示吧——大盛皇宫。”
妇人作为提示说出的词语并没有成功引起酆洛的共鸣。在他自己的印象当中,是从未出过南秦半步的。这么些年,若说跟外界打交道,也不过就是云丞相那次。这妇人……该不会又是认错人了吧?
长相清秀的男子有些苍白的脸上,是更深的疑惑,妇人见着这般样子,只是笑道,“说起来,大祭司大人与十六年前见到的甚是不同。那时的大人,清冷孤傲,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现在这样,却有了作为正常人应有的表情,这般看着,倒是亲切了许多。”
一口一个大祭司大人,说的是自己没错。只是十六年前的话……酆洛眸光微沉,原来是那时候的事情,也怪不得自己没有记忆。
心下稍宽,思及玄女是她一直在找的人,故而开口道,“玄女大人,若是此间事了,可否请您帮个忙?”
“帮……忙?”妇人有一瞬的惊疑,随即便有些犹豫,“帮倒是可以,就怕帮……”就怕帮不上,原定出口的话被男子打断。
“我有一个朋友,需要借用玄女大人的‘真情水’一用。”
“啊?”听着这话,妇人再次怔愣,再次开口带了些不好意思,“‘真情水’什么的,我……”
“吁——”外头一声长吁,马车停。统领在外提醒道,“玄女大人,公子,已经到了。请移步。”
酆洛没有等到妇人的回答。马车外的催促,使得本就结结巴巴回答的妇人顺势将这话题推了开,临离开时,只道,“大人也快些下车吧,方便的话一起去看看统领大人交代的事情吧。”
进入城主府邸,穿过长长的回廊,酆洛走的心不在焉的很。玄女已经找到,可是心底却始终开心不起来。这又是为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玄女在这个时机出现的话,他却是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了。
“是这里了。”统领俯身,微推开门,自己却不进去,只退开身子让了让,“那就有劳两位了。”
“是什么……事情啊?”临到门口,妇人却似有些退缩。没有爽快的走进去,而是凑到统领身旁小声问道。
“玄女大人进去就知道了。”统领也不正面回答,说的话含含糊糊的。妇人无奈,只好提步走了进去。而在这后面,酆洛亦步亦趋。
是很普通的房间。床铺的位置,像是躺了一个人。见着有人进来,原本坐在床铺上的在帮着躺着的人擦着脸的另一人慌忙起身,迎了过来。红衣,红面,女子装束,酆洛呼吸一滞,这个人——
那人见着酆洛也是有一瞬的惊讶,但见着妇人,却又似有些了然,微微福了福身,“玄女大人,床铺上的那位,就拜托您了。”
声音雌雄莫辨。酆洛眸光低沉,这个人是长平王的人!那次说着王爷是主子,然后以玄女的消息为饵,叫他去查老宫女的事情……
“啊?救救救……人?”妇人惊讶失声。
酆洛淡淡的看了眼妇人,印象中这玄女大人总是特别容易像此刻一般惊呼出声。明明是成熟的妇人,有时候那性情却又有几分像幼稚孩童。
“有劳玄女大人。”红衣人再次行礼,轻移莲步,经过酆洛身旁,轻声道,“玄女大人诊病,你我旁观怕是不太好。若是不嫌弃,公子可愿聊一聊?”
是素颜,面纱上露出的眼睛有些红肿,是哭过了?难道,这床上的人,是这女子的爱人么?酆洛虽有疑惑,却没有深究下去。既然这人发出邀请,自然是该去赴约的。玄女,老宫女,还有……她,想要与长平王钦点的事情还不是一般的多呢……望着红衣人先行走出去的背影,酆洛瞳孔深邃。
二人离开之后,妇人将布包放至一旁,蹑手蹑脚的靠近床铺,手指从纱帘下伸进去,摸到了男子的手腕,也算是像模像样的开始诊断。
“手指虚凉,有些先天不足之症。浮弦紧缓,该是受了风寒。可是这还有些……”妇人迟疑片刻,还是将床铺上人的手塞回被内,自言自语道,“这要是个小病小痛的,倒是还懂些。现在这般不怎么能看懂的脉象,若是胡乱医治,肯定免不了是个乱子。只是,若是不治,城外那些人怕是拿不到药材了……”
妇人纠结,现在这情形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不过……妇人脸上泛起一抹邪笑,既然是被弄在城主府中专程请名医看病的,想必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吧?反正也是看不了病的,要不然挟持了他,把药材骗到手再说?
这样想着,妇人双手合十,先祷告了几句,这才轻轻的撩开帘子——
“看大人这般情形,是还能记得我的吧?”红衣人背着身,听这语气,似是在轻笑。只是,也许是因为那房中人的关系伤心,就连笑,都听着有些哽咽。
“玄女现在就在此处,与你的交易自然作废。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我不会把她交给他的!”这般语气,听着像是在挑战。
其实水魅刚听到这人说“你家王爷”时,有些怔愣。但转而思及,是的,之前是以大公子属下的身份联系的这南秦大祭司。现在玄女出现了倒是也好,只是,“之前着大人寻的老宫女……现在可有消息?”
酆洛下意识抚向胸口小牌,淡然道,“没有。”
“哦。”红衣人也淡淡应了。方才听这人说,“不会把她让给他”?说的应该是大公子的事情吧?却不知说的究竟是什么?“那个……”
“啊!”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打断,这声音,分明是来自方才的屋子!水魅警铃大作,只一瞬便消失无踪。酆洛见状,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还是方才的屋子,妇人对着床铺斜坐在地,嘴里断断续续的在喃喃的说着什么,伸出的指着床铺的手指不住的颤抖。该是受了什么惊吓。
红衣人第一时间先去确认了床铺上的人的安危,见着无事,这才转过身来,“玄女大人,他……”
“他,他……”酆洛伸手去扶女子,然她并不动,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开口,“他……是谁?”
水魅有些不安道,“为何玄女大人会关心这个?这应该与您看诊没有什么关系吧……”
“告诉我,他是谁?”妇人气极,怒吼一般,“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小皇子?”
这般精准的猜到是皇室之人……尤其,小皇子又是?水魅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这玄女大人,因何会猜到这些?
“玄——”
“告诉我,他是谁???”妇人突然像是发疯了一般,扑过来,紧紧拽着红衣人的衣襟。
“太子。”红衣人眸光定定,幽幽开口,“也是大盛朝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