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糖铺子就来把剩下的甜菜都拉走,给了八两银子。又过了几天,林双木也打发了他儿子来,送了一些种子还有几棵牡丹、芍药等花根留着来年栽花盆里,柳氏把之前的欠款也给了。
秀瑶又和爹几个把自垦田地里的枣子打了,都收起来,今年产量不是很多,所以就不去卖了。不过自己家也吃不完,除了晒红枣,也给亲朋好友家送了一些。姥爷家比他们还多,就算了,但是爷爷二姑三姑家,还有其他一些亲戚都送了。剩下的除了晒红枣,秀瑶还让娘帮她做了蜜枣,放在小坛子里封着,冬天的时候可以慢慢吃,还能泡水喝。
转眼中秋节,今年条件好,柳氏就想正儿八经地过个节日,不想再那么马马虎虎地对付过去。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她让秦业把秦扬也接回来住一晚。
晌午的时候秦业出发,没多久有驴车停在家门口,柳氏看到笑道:“怎么才走就回来了。”出来一看,是孙大成,车上还拉着一堆家什儿,看起来倒像是柳絮那架织布机。
秀瑶听见也忙跑出来,她喊道:“小姨夫小姨夫,俺小姨是不是快生了。”
孙大成哈哈笑道:“你真厉害,我就是来报喜的呢,姐姐,柳絮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
柳氏也欢喜得什么似的,笑道:“我们还寻思着得快了呢,过两天我带瑶瑶送汤米。”
孙大成让她们早点出发,哪怕去住一晚也好,然后让秀瑶牵着驴,他往下搬织布机。为了方便,他拆开了几处,都抗进去,柳氏让他先放在院子里,屋里太挤没有地方放。
除了这些,孙大成又送了几匹布来,道:“这是给你们做被子的,俺们附近村收的布,划算着呢。”
柳氏看了看,都是很好的,欢喜道:“我们前儿还念叨呢,没想到这么快。这次我们可一定给钱,你要是再不要,小心我不去送汤米。”
孙大成笑呵呵的:“都依着你们,都依着你们。”如果秦家没钱,他们是死活不会要的,柳絮说秦家现在日子也好了,若是还不要钱,她二姐要翻脸的,只要给钱就让他接着,多点少点都不要跟她推让。
柳氏去拿了钱,这种两丈多点的布,因为就是平纹布,没有染色,没有提花,差不多都是两百多不到三百文一匹,一共是六匹,之前还给了六匹。柳氏拿了四吊钱出来,“要是不够,可能还得麻烦你们呢,先拿着。”
孙大成笑道:“二姐,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从来不跟人家打马虎眼,一共三吊钱足够的。”他把那一吊推出去,那三吊用褡裢装起来,太沉了就放在炕上,等走的时候再装在驴车上锁着的木箱里。
柳氏也不跟他推让,就收起来,“那以后再要就先赊账了,回头总的算钱给你。”
免得他们推来推去的,人家帮了那么多忙,家里现在好起来,不该再总占人便宜。
亲戚也不行。
大家聊了一会儿,柳氏赶紧做饭,秀瑶就对孙大成道:“小姨夫,我们家的瓜子,卖了一千斤,还有一千斤,你那里要不要拿点去卖”
孙大成一听到是心动,“要个两百斤也中,过几天别忘了福豆也给我留着。”
秀瑶道:“两百斤,一斤六文,你给一千两百文。”
孙大成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姑娘,你娘刚给几吊钱,你就盘算着赚回去。”他索性把三吊钱都放下,“过些天我来拉福豆,这个就放这里,记账。”
秀瑶乐滋滋地:“中,我给你记着。”说着上去就拿钱,褡裢有点沉,她一下子没拿起来,倒是把自己带倒在炕上,她笑道:“得换成银子了,太沉了。”
孙大成和秀芹也笑。
孙大成要急着回去,吃了饭就告辞走了,织布机家里暂时支不起来,秀瑶和柳氏商量,过些日子可以支在场里。
孙大成走了不一会儿,秦业就拉着秦扬回来。一到家秦扬就扑通跳下来,喊道:“姐姐,娘,我回来了!”
他扑通扑通地跑进去,见到秀瑶就一个猛子扑上去,把秀瑶差点又扑倒在地。
秀瑶拍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小捣蛋鬼,都说不许这样,我不如你劲大呢。”
秦扬嘿嘿笑着:“姐姐,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没长力气呀,我还寻思好久不见,你力气变大了呢。”
秀瑶嗔他:“姐姐力气大,也没你大呀。”秦业也拎着月饼和肉等吃食进来。因为秦扬回家,家里人都很开心,商量着做好吃的。
秦大福、秀娴一直在场里忙活,秀容和秀瑶就帮柳氏准备饭,秀芹依旧得做针线活儿。如今不比从前,中秋是大节令,家里不能再一个菜对付,所以柳氏跟他们商量吃什么。
除了上供的几样点心月饼,还得做个肉,炒几个菜。这个季节,菜园里的菜不那么鲜嫩了,都有点老。秀瑶笑道:“娘,咱们就包餶餷吧,有肉有菜还省事。”
她又喊道:“喂,你们都想吃什么馅儿呀?”
秦扬冲到她身边摇着她的手,“我要吃牛肉的。”
柳氏拍了他一巴掌:“咱小馋猫,们没买牛肉呢。换一样。”
秦扬歪着头吧嗒了一下嘴巴,“那我吃白菜。”
“你这个孩子,故意的吧,现在白菜没好呢,得过些日子。”柳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儿子长高了很多,白白嫩嫩的,他姥娘给穿得干净,看着像城里孩子一样漂亮。
秦扬趴在秀瑶背上咯咯地笑,“娘,月到中秋分外明,我到中秋格外馋,怎么办呢?”
秀瑶拿起一棵葱轻轻抽了他一下,“在姥娘家整天吃好吃的,还跟我说馋。”
秦扬委屈道:“什么好吃的,你不知道,先生可变态了,跟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生活不能太安逸,还说姥娘家的好饭,不是我该心安理得享受的。让我每天要吃粗茶淡饭,嗯,跟他一起吃。谁知道他后来是不是自己偷吃好吃的呢?”
大家笑起来,都惊讶任先生还这样,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小羊儿,愿意为他花心思。
柳氏温和地看着他道:“扬扬,先生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可要知恩呀。”
秦扬点点头,“娘,我知道的,所以先生背着我偷吃好吃的,我也不会计较的。”
秀瑶冷汗,这小子,原本她以为他笑,当着他的面不避讳,说了不少出格的话,结果这小子都给记住了,真是要命。还变态呢!
柳氏又对秦业道:“带上几包月饼和一条肉,送去周先生家,让二显早点回来过节。”他们不是周家的子弟,交了借读费的,所以到了过节的时候也不必去给先生送节礼。不过每到大节的时候诸如春节、清明、端午、中秋,柳氏都要给周先生送节礼的,不拘厚薄都是个心意。穷的时候送两把鸡蛋,富裕的时候就送两斤肉,反正先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也不会嫌弃。
秦业带了东西去了,秦扬好奇这里的学堂什么样,也蹦跶着跟着去看。不到半个时辰,兄弟三人一起回转,秦显也很高兴,因为先生表扬了他。
“娘,先生说我进步挺大。”说着还把先生奖励给他的毛笔和纸张拿给家人看。
大家都挺高兴的,因为秦显起步晚,开始学的时候很吃力,既要识字还得背书。周先生不想等他都识字之后才开始教书,而是先让他死记硬背,然后一边背书一边识字,期间也是很难的。不过秦显自己要求的,他不能打退堂鼓,甚至读了书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没有本来想象的那么聪明。不过他不想被人看轻,尤其是嬷嬷和三婶他们,所以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读书,在这个家除了过节农忙,他几乎像隐形人一样的。
柳氏也替他高兴,道:“你上学晚,是要比人多用功。不过也别总和人家比,只和自己比就是了,每天有进步,娘就替你高兴。”让他们兄弟姐妹的亲近亲近,她则自己下厨给他们做好吃的。
正忙活呢,张氏亲自进来,道:“大业娘,别忙活了,他们爷爷说一家人一起过节。毕竟是大节令,不能马虎,你们收拾收拾,去那边吃酒。”
柳氏一怔,随即就笑道:“也行。”
张氏又看了一圈,见屋里有菜有肉的,便道:“这些菜和肉你们也吃不完,别坏了,也拿过去。”说着就催柳氏去那边做,别在这里忙活了。
柳氏应了一声,道:“瑶瑶,收拾一下,用盆端过去。”
秀容不乐意,撇撇嘴,对秀瑶低声道:“这哪里是让我们过去吃饭,分明是没得吃,把咱们过节的东西拿过去他们吃。”
张氏听见她嘟囔,道:“嘟囔什么呢,还不快点,先过去说说话,大家亲近亲近,别生分了。晚上喝酒赏月。”
柳氏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分家成功,而且也抵住了老秦头要求重新混在一起的要求,自己家日子越来越好,她心里痛快。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她这个人很少在乎,吃点喝点,无所谓,反正她有数。平日里各过各的,大节令,也是要一家热热闹闹的。
她吩咐道:“瑶瑶,秀容,你们赶紧着。”她又叫秦显,“二显,去把你爹和秀娴也叫回来,别忙活了,歇一歇,洗洗干净就去过节了。”
秦显几个答应了,跑去地里喊人。
这一次过节,跟以往可不同,大房送来的菜肉面,还有月饼、大枣、甜瓜等,除此之外,还有一坛子高粱酒。相比之下,张氏原来准备的东西就很寒碜,不过是几杯水酒,几碗没有放肉的菜,几碟子咸菜,几个咸鸭蛋还是柳氏让秀瑶送过来的。
因为吃的是大房的,三婶和二婶几个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好说什么,秀美、秀娟和秀婷却嫉妒得很,秀瑶家整天吃好吃的。就算不是天天吃肉,可也是吃菜的,菜里还有油,而且秀瑶都不用干活。
吃饭的时候,老秦头端起酒杯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要兄弟和睦之类的,又让各人都说几句应景的话。
“咱们虽然分了家,可这情分还是不能夹生了。我知道你们各自的心思,所以呢,我也不多管闲事。这过节的,咱们就高高兴兴的。”因为那件事,他说话少了很多硬气,不过却也平和了很多。
秦大福端起酒杯,“先祝爹娘健康长寿,二显和扬扬读书,先生都夸,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咱们都一起使劲。你们好好读书,我们好好种地。”说着就把酒喝了,大家跟着喝了口,三顺几个却不以为然,听他说二显和扬扬读书,都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
秦二贵是真高兴,替大哥家高兴,“二显,扬扬,你们好好读书,考秀才中举人,当大官,说不定咱们也一门双进士呢,让咱们老秦家换换门风。”
秦三顺接了句:“出息好了,可别忘了你三达达呀。”
秦显撇撇嘴,没说什么,现在他才是最恨这个家的人,比秀瑶要介怀的多,不过柳氏教训他的,就算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不尊重,表面要过得去,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笑着,竟然开始有那么一点读书人的清傲之气。
秦扬笑嘻嘻地回他:“三达达,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来,我总不在家,你们都不记得我了。”
秦三顺横笑一声:“你个小家伙儿,谁敢忘了你呀,你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以后还指着你光宗耀祖呢。”
秦扬一扬下巴,“那是呢,我还得去金銮殿考试呢。”
他话音一落,秦三顺就讥讽地笑起来,二婶更是大声地嗤了一声,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张氏立刻道:“那是了,我的小孙孙可是要去朝见天子的,以后骑高头大马!”
秦扬只管笑嘻嘻地,根本不把他们的讥讽当回事,反而吃吃喝喝,混不在意。秀瑶和秀容几个也只装作听不见,二婶这人他们都习惯了,好事坏事,她都要讥讽几句,就没见她说过好话。
老秦头虽然觉得他们说笑有点过分,不过也没阻止,扬扬不过还小,说说热闹热闹。反正乡下人经常拿说媳妇中状元之类的话打趣小孩子。
三婶看了秦显一眼,笑道:“大嫂,你现在可好了,有两个读书的儿呢,以后秦扬给你挣个诰命,二显在家里给你算账,你可美了。”
柳氏知道她不怀好意,淡淡地道:“诰命不诰命地那是将来的事,谁也没法说。二显上学晚,肯用功也常受先生夸,只要肯努力就是好的。读了书识了字,总比我们睁眼瞎强。”
她不想给秦显太大的压力,农家孩子读书,想法都是好的,希望自己和别人不同,能金榜题名。就算不提名,书也不会白读。不过三婶这样挑拨秦显,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大过节的,柳氏也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如今自己家过得顺心顺意,那些小事就可以忽略不计的。
秦大福高兴,秦二贵开心,几个人推杯换盏地喝着,让老秦头也喝。老秦头原本害怕大房过好了,不管兄弟,现在看大福和二贵关系不错,他就松了口气。
秦产看着秦显和秦扬两个读书的在那里咬文嚼字,甚至还说作诗。两人不过读了年书,那里会做什么诗,不过是把背诵来的拿出来应景。偶尔的,秀瑶也凑两句,大家乐呵一番。
孩子们不吃酒,吃饱了饭就开始吃月饼、瓜果赏月。月辉如水,明月如盘,明晃晃地如泻地水银一般照着农家狭窄的小院。
秀瑶喃喃道:“这是咱们家最后一个一起过的中秋呢。”来年大姐姐就出嫁了,嫁了人不能随便回娘家,过节更不用想了。不仅如此,嫁了人的闺女,有了女婿和孩子,到时候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了,娘家自然要靠后一些的。
想到陌生的姐夫就要把姐姐抢走了,秀瑶有点伤感,不过她祝福大姐姐,毕竟这是门不错的亲事。
秀瑶几个不想跟秀美她们在一起拌嘴说风凉话,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就借口天凉犯困回家了,柳氏和秦大福自然还要留下,陪着老秦头和张氏说说话。
秀瑶七个回了自己家,把门一插,然后又将桌登摆在院子里,又点上茶壶灯笼挂在房檐下照明,几个人继续吃瓜子聊天。秀瑶把去县城看来的热闹说给他们听,二显和秦扬把学堂的故事讲给他们乐呵,秦显高兴,甚至把自己读书的时候因为学得慢被先生训斥责骂的事情也拿出来说。大家少不得又鼓励他一番,让他努力,等学有所成,先生自然就会以他为荣的。
过了中秋,刘安又带了两个人来定福豆,却不见荆图来。
秀瑶就问他怎么没一起来,刘安道:“秦姑娘你不知道呢,荆大哥,哎,去外面赶集做生意,结果被贼人害了。”
秀瑶遽然一惊,“怎么会?”她平日里都忙忙碌碌的,很少去赶集,所以也不曾听说什么。前些日子去县里卖甜菜倒是听人说有个人被贼人害了,没想到就是荆老板?
人世无常,生命没有保证,前些日子还来进货,回头就没了。这让秀瑶有点低沉,吸了吸鼻子,道:“你们也不来跟我说声,我们都不知道,我爹那时候还说他怎么不来赶集了呢。”
刘安唏嘘道:“我们之前也不知道,还是好几回看他不来赶集,问起来,后来听人说的。”
秀瑶想起荆图来,他为人安静不喜欢多说话,第一次和刘安来她家谈福豆,还给她带了点心的。
柳氏进来看到,笑道:“这是怎么啦,谈生意没谈拢,不乐意了?”
秀瑶擦了擦眼泪,把荆图的事儿跟柳氏说了,柳氏也一惊,啊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刘安感慨道:“谁还不说呢,真是好人没好报,那些天杀的强盗,真是该死。”又说起荆图的婆娘带着几个孩子,没了男人,家里就没那么好过。
柳氏问道:“他大小子也大了,怎么不子承父业。”
刘安道:“他父亲被害了,欠人家的货款,要债的上了门,现在家里吃饭都成问题,没有本钱呢。前些日子我们几个老相识凑了点钱,也只够他们还一部分债的。”
秀瑶想了想对柳氏道:“娘,不如这样,咱们到时候也赊一部分福豆给他们,也算是大家认识一场,帮一帮。”
柳氏自然也同意的,刘安连连点头,“真是多谢,你们是好人家,回头我就去跟荆亮说。”
说定了荆家的事情,他们又谈自己的生意,今年他们打算多要点,一人要三百斤存着。秀瑶知道也就卖这两年,所以今年打算多晒,反正地瓜秧的足够多。
他们一人想要一百斤瓜子,听秀瑶说六文钱,直喊便宜。
秀瑶笑道:“咱们是什么关系的,不为了赚钱,大家就当朋友的。”她知道他们这种小买卖去进货的话,起码要十文的。他们付了福豆的定钱,又一人买了一百斤生瓜子家去,然后就告辞。
秀瑶和柳氏稍微一商量,就把卖瓜子的一千八百文还给他们,道:“刘大叔,你把这个捎去给荆家大婶子吧,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刘安叹了口气,还是收下了,毕竟荆家那样,既然秦家乐意帮,他不能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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