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1 / 1)

<>连淙看着那些忙忙碌碌搬运着火器的军士,猛然心中一颤:“不好!”拉了大流士,径直向前冲去。

大流士来不及挣扎,身后突然响起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爆炸声音不大,但是一阵接着一阵,似乎没有止境一般。连淙来不及察看发生了什么,在城墙下绕了个圈,又向侧边飞掠而去。

待他力竭站定,再往身后看去,只见己方的回回炮阵地已经一片火海,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硫磺味。原来作为防护措施,那神殿周围早已埋了许多火药。国师见主教被斩首,便引来风云,一面吩咐心腹手下点燃药引。那火药炸将开来,顿时引燃了大流士军士们的火油。大流士军刚刚还一片顺风顺水,猛然遭遇这惨祸,一时无所适从。狼奔豕突,各自逃窜。其中一个高大身影带着一身烟尘冲天而起。远远落地之后,又滚了几十丈,才将身上的火扑灭,却是那渔阳奴塔伊普。

大流士也是一惊。适才若不是连淙拉了他一把,自己即便不葬身火海,也难免大大吃一顿苦头。正恼怒间,城头国师颤抖的声音远远传来:“神帝显灵!为我护法了!”

狂热的教徒们目睹大变,又有国师煽动,顿时鼓噪起来:“神帝!神帝!”那城堡忽然门户大开,一直百来人的骑兵气势昂扬,直直朝大流士和连淙冲过来。

连淙又是一张惊雷符祭出,拉着大流士便绕过火海,往本阵跑去。那些狂教徒全然不顾一路的电闪雷鸣,也不去救援被击倒的战友,一味猛抽骏马,要将二人捉拿。

连淙眼看敌人越追越近,援兵却还在身后五百步以外,心中大为焦急。他手上还有一张惊雷符,却是不敢随便发动了,只好带着大流士,闭目飞奔。

敌人的骏马蹄声如雷,连淙已经能看清楚领头之人血红的双眼。正要激发惊雷符再挡一挡,颈间一动,却是颜岐跳了出来。他手里扣了一大把的寒婴蚋,表情又怒又可惜,朝连淙大吼道:“你得赔我的寒婴蚋!”

都这当口了,他还这么一副守财奴的模样。连淙啼笑皆非:“好!都赔你!”

颜岐哼了一声,转身小手挥动,射出一枚又一枚的细小蚋虫。他也没挑什么目标,只是在追兵队伍中,每隔三四人就射一人。

风驰电掣的奔跑之间,谁又能看得清如此微小的事物?来敌只见这突然出现的童儿信手挥舞,忽然身上便痛痒起来。寒婴蚋的毒性何等霸道?当初连张灵徽都没有防住,何况那些只有蛮力的神帝信徒?这路追兵原本有一百二十人,被连淙一道惊雷符击倒三四十人,此刻又有三四十人中了颜岐的暗算,滚倒在地。骏马奔跑快逾飞鸟,掉下来的人又成了突然出现的障碍,又有十几个人被中毒之人绊倒。那领头之人见自己的队伍损失惨重,却毫不畏怯,依然奋力打马追来。

连淙见敌军只剩下二十来人,心下一宽,朝大流士喝道:“快回本阵!”一把将他推出,自己却是将速度减慢了下来。

那边阵中韩嫣好不容易从漫天烟尘中找到了连淙和大流士的身影,画戟一挑,金盔金甲附身,策马前来接应。霍斯鲁的妻子叶娜也从一边拍马赶来。

连淙一挥赤金宝剑,身子冲天而起,跃入半空之中。星月教众抬头望去,但见自己追杀之人,竟然化作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终于心中惊惧之意大起,队伍越发散乱起来。

连淙跃入追兵正中,一道剑气闪过,离他最近的六人立刻拦腰斩断。他这一下横扫千军,用的是刀法而不是剑法,全凭自身内力雄浑,宝剑又犀利非常。教徒们见被他这么一耽搁,大流士已经去的远了,便纷纷不顾生死,朝连淙杀了过来。

连淙不欲被人缠住,便使出轻巧身法,在敌人身边游斗起来。敌军马战冲阵之势已破,又如何能抵挡他的进攻?顷刻之间又有十数敌人被他剑气所杀。一百多人的追击队伍,所余不过七八人而已。倒是有几十匹无主之马,在附近流连不去。

那首领是一名狂热的星月教徒。剩下的那七八个人,基本上也是教中有天分能习得一些武艺法术的人。见连淙倏忽出没难以捉摸,首领怒喝一声,一拉手中的一根绳子。机括声起,上百枚毒针疾射而出。剩下的那七八个人只比他晚了半息,也纷纷激活机括,射出毒针。

一时间,千百枚毒针朝着连淙铺天盖地地射来。间不容发之际,嗡地一声,连淙激活了一张金光符。那些毒针撞到金光之上,纷纷落下,无一能冲破防御。

这一番厮杀,韩嫣和叶娜业已冲到连淙身前。韩嫣的方天画戟挥舞得如一轮明月一般,挡着披靡。叶娜却是素手连杨,射出了十几把细小飞刀。

那七八个人顿时都滚在地上,哀呼惨叫起来。被韩嫣的画戟划到的还好,无非肠破肚烂断手断脚。被叶娜的飞刀伤到的就惨了。她的飞刀上淬了烈火断肠草之毒。中毒之人但觉浑身被烈火灼烧,仿佛身处地狱。惨叫了一刻钟,才渐渐没了气息。

这一阵大流士方面虽然被毁了大部分的回回炮,却也将敌军趁乱杀出的骑队斩尽杀绝,终不曾折损太多士气。倒是国师一方,手中精锐损耗泰半。一时间城内哀鸿遍野,已经有人心生降意。

连淙不敢看韩嫣要杀了他的眼神,一路朝叶娜道着谢回到阵中。颜岐反复叮嘱,一定要将寒婴蚋折价还他。连淙答应了三次,这财迷才倏地化作一块黑色玉石,挂到了他脖子上。

城上莫折花再次现身,朝连淙大笑道:“连兄果然非凡!你自己能逃了我不稀奇,还能带着那傻子王子一起走,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大流士知他贬低自己,是有意挑拨离间,嗤笑道:“我听连淙兄弟说起,你也是一个奇男子。想不到今日一见,原来是个只会搬弄口舌的家伙,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莫折花笑道:“你这番帮王子,倒也有趣。借着手下死里逃生,还能出口伤人。你要是觉得我只会搬弄口舌,何不上来与我比划比划?”他手指一勾,言语中轻蔑之意四溢。

连淙轻道:“大流士你与他说话,我找个机会射他一箭。”

大流士轻笑道:“最好让他吃个大苦头。”

连淙手里有余大弓所留黑弓,还有许多箭支。他自知从未习过弓术,但是只要有个大致的准头,射出两支爆炸箭,即便伤不了人,也能弄莫折花一个灰头土脸。趁着大流士与莫折花来回胡说八道,他悄悄掩道阵前,取出了黑弓。

这黑弓似有灵性,隐隐不愿为他所用。连淙运尽内力,才勉强将它拉开。一箭既出,弓弦“增”地一声弹在他户口上,竟然弹出了一条血痕。即便如此,那一支红箭还是如流星赶月一般,朝莫折花射去。

莫折花刚察觉不对,便见一支利箭朝己方射来。那箭支准头甚差,离他足有十步远。瞬息之间,红箭射在了一个星月教徒的身边,“叮”地一声,入石三分。那教徒正要讥笑一番,红箭猛然爆炸,将他两条腿炸得稀烂。

连淙又射出一箭。这一箭射得更是艰难。黑弓仿佛有灵,知道他根本不懂弓术,一门心思不愿配合。连淙好容易射出一箭,却比上一支偏得更远。不过这次却没有人敢再笑他的准头了。

第二支箭凭空炸开,连淙又搭上了第三支箭。莫折花已经发现是他在暗箭伤人,扬声笑道:“连兄好心机!来,我站在这里,你要是能射中我,我这就引颈就戮!”

黑弓这次是怎么也拉不开了。连淙再怎么用力,那弓弦犹如铸死在弓臂上的铁丝一般,纹丝不动。连淙挠了挠头,收起了弓箭,朝莫折花道:“我社不中你。要不你下来,我们俩做一场?”

莫折花背起了双手,仿佛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做作:“连兄啊。你我俱是追风逐月之人,仿佛晨霭一般优雅自在。难道真的要任这世间的污浊,污染了你我的碧心么?”

连淙失笑道:“我是人间一俗子,哪堪有朝天下闻?莫兄若是请酒,连淙但无不饮。除此之外,却不敢与莫兄比肩了。”

莫折花惋惜叹道:“痛也!痛也!”竟自回箭楼中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今日一番苦战,星月教损兵折将,莫折花和国师竟丝毫不见沮丧。大流士与众人相议,都道二人必然还有倚仗,只是实在想不明白对方还有什么牌没有出。这样的内战绝不能久拖不决。万一自家兄弟阋墙,结果引来了外面的觊觎,那就殊为不美了。大流士正郁郁间,又有信使来报,居鲁士早上出城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更是让他心头压上了一块大石。

众人议至深夜,都道强攻必然伤亡惨重,不如再去调遣回回炮来火攻。今日已经烧过的地方,量来不会再有火药埋伏。大流士留在军中主事,连淙却是回到了他的客舍。阿伊娜和米拉见他回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倒也没有问长问短,只是给他准备了一顿大大的晚餐。

阿依古丽今夜没有来,连淙与二女一番颠鸾倒feng,拥着二女娇腴的身体,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月初的夜晚出奇的寂静。没有了月亮的光芒,星星变得更加闪亮繁复。连淙望着那长长的银河,忽然有些思念起姜菱。

他并不经常想起自己的女人们,即便无意中想起来,也是张灵徽和苏浅雪居多。小菱儿。。。现在在做什么?会在想他么?他心里有些隐隐的自责,责怪自己没有将一盆水端平。思虑半天,暗叹了一声,总要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再赶紧去京城。也许可以路过一下龙虎山?要是去了龙虎山,再不去琅琊而直接去京城,对小菱儿实在有些不公平。那妮子不会真的万里寻夫吧?灵徽和浅雪都是成熟理性的女子,小菱儿就有些女孩子的娇纵和冲动了。

这一团剪不断理还乱,隐隐又想起师父曾说自己心思过于活泛,修行的资质固然极佳,却不太有修行的心性。自己的心性于修仙是如此,与情爱更是如此。自嘲一笑:“见一个爱一个,又放不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越想越是头大,信步间拐过一堵矮墙,却看到韩嫣正坐在一张藤椅上,静静发呆。刚想避开,韩嫣出声道:“看到你了,还躲什么?”

连淙张口无声地笑笑:“怎么在这里发呆?”

韩嫣看了看他,轻声问道:“你说今天对阵的两边,是不是都是巫族遗民?”

连淙心中一黯,点点头道:“想来大多应该是吧?倒也有些别的族裔。。。”

韩嫣深沉的目光投向星河:“日升月落亘古,这些打打杀杀,显得那么渺小无聊。”

连淙长吁了一口气,叹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只要谁也别惹着谁,大家都坐下来好好过日子不好么?以前各族相伐。现在太平一点了,各族内部又开始打来打去了。”

韩嫣居然笑了一笑,似是在讥讽他的幼稚:“功名利禄动人心,也没什么奇怪的。即便我神族内部,自相争斗尔虞我诈,又有什么不同?”

二人一起叹了口气。安静了一会,韩嫣有些嗫嚅问道:“你说。。。你说我神族想要再次崛起,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连淙沉思了一下,慨然道:“这能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权柄利益越重的地方,是非也就越多。如今是人族得了天下。若是神族得了,照样也会分裂成许多大大小小的国家。然后为了彼此的利益交相斫杀。也会有神族,挂个“为了神族血统”之类的狗屁理由,去剥削侵袭其他族类。”

韩嫣想了想,默默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到底是好还不是不好?”

连淙一摊手:“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除非真的发生,不然谁说得清楚?真要我说,现在各族虽然颇有纷争,总算没有举族之战,倒也不算太坏。”想了想,道:“其实巫、妖、人三族在西域这边已经融合得很好了。现在更是连相互之间的通婚也慢慢被人接受。这样几百上千年下去,世界回归始初,不分族类,归位一统,那或许会少了许多厮杀。”

韩嫣舒缓了一下身子,心情却还是沉重:“也许你说得对。但是即便那样,世间的纷争还是停不下来的。”

连淙笑了笑,道:“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不管是那个族类,个体总是要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的。这是所有生物的本性,根本无法灭绝。一个个的个体,组成家庭。家庭组成村镇一类的小群体。小群体之间如果有冲突,还是会有相争。再往上,小群体又构成大群体,大群体又构成更大的群体,直至分成各个种族。我希望的不分种族,就是希望能消弭这种最大群体之间的普遍纷争。”

韩嫣叹了口气,道:“要是能熄了世间所有的纷争,那就好了。”

连淙笑道:“那不可能。”微皱了皱眉,道:“也许世间所有的资源都丰富了,丰富到资源已经不再惹人眼红。譬如你我都是家财万贯的土豪财主,我们就不会为了一个包子,一根肉骨头而自相残杀了。”

韩嫣扑哧一笑,横了他一眼:“你才是土财主!”意识到这话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不由脸上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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