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不速之客(1 / 1)

杜小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山谷的了。她迈着僵硬的步伐,失魂落魄地往前方移动着,直到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她面孔呆滞,双目无神,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对方见她周身凌乱,像在杂草石堆里滚过一圈似的。忆起适才的地震,不禁蹙眉,“怎么就你一个人,没碰上宁栀吗?”

“宁栀……”她回味起这两个字,眼圈一红,先前发生的所有瞬间涌上心头,即刻哇地哭了出来。“宁栀她、她……她死了!”

他呼吸猛地一窒,“你说什么?”

“呜呜呜——”杜小莹掩面,“她为了保护我,和那个混蛋一起摔下钟楼了……悬崖那么高,那么深,一定活不下来了……”

“都怪我所幸非人!那个姓蔡的就是个王八蛋……”她边说边痛哭流涕。

柊裴已经无暇顾及她在说什么了,远眺着漆黑一团的崇山峻岭,心都凉了半截。他倒吸一口气,转头强打起精神,对跟他一起进山的营地负责人道:“麻烦你先把她送回去了,我要继续进去找我女朋友……”

喉头一哽,竟无法将一句话说完。

从钟楼上摔下去,能找到完整的尸体已然是万幸,更别说生还几率何等渺茫……负责人顾虑他此时心情,只好委婉地说道:“还是等天亮搜救队来了再一起找吧。”

“等不及了。”他面色沉郁,语气还算平静。与他们告别后,再次向山里出发。

负责人见拦不住他,于是打算先把伤者送回去,再带更多的人手回来支援。杜小莹还伫在原地抽泣,呜呜咽咽絮叨着什么,“都是我不好,把宁栀害死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他只得这么抚慰着。

“这就是你的错。”

一个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你说什么?”杜小莹没有听清,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怯怯地发问。

“她命比你厚,没那么容易死。”已走出几米远的柊裴回首,冷冰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所以你他妈最好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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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到了占风铎的响声。

女人杯中酒液一晃,倾洒出来,象牙白的锦缎旗袍登时染湿了一角。

“又调皮了吧?”她顺了顺白猫的毛,无奈的笑容里充满着宠溺。

胖乎乎的荔枝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衣角。忽然,它的汗毛竖立,起身挡在梁梓音面前,冲着门口龇牙咧嘴叫了一声,瞳孔紧促收缩为两条窄缝,眼神中迸发出戒备与敌意。

梁梓音遂向门口望去,只见木趟栊被推开,灰色的棉麻布帘被挑起。

“喵——”荔枝呜咽着,身体骤然松懈下来,低低唤了一声,冲到进来的人腿边轻蹭着他的裤脚。

俯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荔枝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看起来颇为享受。直起身子,他复又观赏起墙上用作背景装饰的浮雕,凹凸不平的玉石上,一只灰色灵兽正龇牙咧嘴地盯着他。

“嘲风……”他喃喃低语。

“……你是?”梁梓音娇躯一震,不禁疑惑地打量起眼前人,脑袋却一片混沌,找不出任何印象。

荔枝可不是自来熟的猫,莫非他们以前见过?

那人定定看向她。皮夹克熨帖的没有一丝褶皱,无框眼镜端端正正架在鼻梁上,两鬓夹杂的银丝折射出他的岁数,同时也映现了一份沉稳。

他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原来是来喝酒的客人。梁梓音瞧了瞧窗外明亮的天色,南部地区哪里来的雪。于是断然回绝:“你来早了,我们要下午五点以后才营业。”

“不能破例一下吗?”

她便笑了笑,“不好意思,规矩就是规矩。”说完不再搭理,低头去擦鸡尾酒杯的水渍。

男人点点头,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双手将荔枝高高举起,盯着它圆滚滚的大眼眸,声音漠然且平静,“拿时霖的消息作交换,也不行吗?”

时霖?

啪嗒,玻璃杯子应声而碎。

他淡淡收回目光,放下了荔枝。

都说打碎杯子预兆着岁岁平安……果真如此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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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糟肉圆摆放在桌子上,晶莹的糯米皮包裹着花生香菇,肉馅的味道如同腐乳肉,鲜甜而不肥腻。

林沐华轻拨着匙羹,将浓汤舀了一勺又一勺,嘴却从头到尾没有张开过——他此时的心思全然都放在了前面那张桌子上。

桌子旁围坐着的是一群出来合宿的大学生,人手一份芋圆和草仔粿,边吃边叽叽喳喳聊着天。

仔细听他们谈论的内容,围绕的中心全程没有离开过坐在正中央年纪稍长的人。男人头发乱蓬蓬像个鸟窝,穿着皱皱巴巴的短袖衬衫和七分裤,胡渣满面,不修边幅。

眼看他落肚一颗绵糯的地瓜圆,嚼了嚼,摇头晃脑问道:“谁能告诉我,石油是如何被发现的?”

“生物沉积!”

“地壳运动!”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答道。

男人往口中自顾自抛进颗花生米,“继续往下说。”

“石油来自海洋里数百万年前死去的有机生物遗骸。”第一个男生鼓起勇气说道:“浮游和微生物死后会沉入海底分解,堆积到一定程度后,热量和压力将它们分解成了化石燃料。”

“错!”另外一个拂首否定了他的观点,“石油是由地壳运动形成的,甚至可以说是地核燃烧后产生的‘废气’。虽然科学家们现在已经假设了各种替代能源,但至今还没有一种能在真正意义上取代石油。石油是地球的血液,这就像血液是我们人体的石油一样。”

“石油是血液?”邋遢的男人思考一下这个比喻,敛了轻浮的神色,一本正经道:“试问,有人会吸自己的血吗?”

大家摇了摇头。

“我们不吸自己的血,但是可以去吸别人的!”一个声音笑嘻嘻说道。

众人哄笑出声。男人瞥了他一眼,眼神颇为欣赏,颔首道,“不错,这就是为什么如今发达国家的石油储备量增多,但石油输出反倒减少的原因。自从美国发明水力压裂技术后,便大大减少了本国石油进口量,而是转攻石油储备,连OPEC也拿它无可奈何。”

“资本主义吸血鬼。”又有人义愤填膺地出声。

男人似笑非笑,不置可否。“下学期我将会开一门公共选修,叫油田地震学,主要讲的就是油田开发过程中主要会运用到的一整套地震技术。”他抿了一口糖水,“你们知道吗?最初的炸药,实际上是用于创建声波的。一战时期,德国人发明了便携式地震仪来定位盟军的炮火,战后这种地震技术就被用在了地质学上。通过测量人工震源到地下反射界面再回到检波器的双程旅行时间,来更深一步研究精细地质构造,这就是反射地震学。到了50年代,人类开始使用非炸药形式的可控震源,利用气体或水力驱动土壤振动产生波列。但是这种技术在海上的效果非常不好,因此鲜少用于海洋震源测量。”

“而19世纪20年代中期,由美国传来中国的油田地震学,标志着我们可以开始用人工地震开发油田。到了1967年时,我国已经可以宣布石油产品品种和数量的自给自足,同时勘、采、炼技术也登上了世界高峰。另外,也是这一年,我们一个研究小组在寻找油气圈闭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新的‘朋友’。”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

“然后呢,什么朋友?”众人正听得着迷,迫不及待想了解事情的发展。

“欲知后事如何,欢迎下学期选修我的课。”男人诡秘一笑,兀自伸了个懒腰,“午间讲堂到此结束,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

“诶?”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一伙学生都很意兴阑珊,有几个还缠着他不依不饶地问着问题,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回来。

从茶楼出来,林沐华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离得远远的距离。男人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每个摊子都左瞧瞧右摸摸,见到免费试吃的毫不客气,一颗颗鱿鱼粒香肠粒轮番尝了个遍,吧唧几下以后也不买,径直走了,气得小吃摊主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林沐华尾随其后,正在思索事情,忽地听到一声不算小的手机照相咔擦声。一偏头,掩藏在明信片挂架后面的女生迅速扯了扯同伴,小声嘀咕:“你干嘛不关快门声音啊?”

“啊,抱歉抱歉。”另外一个朝她吐了吐舌头,匆匆忙忙去调音量。

“晚了啦!人家都发现了!”

“不会这么巧吧?”同伴正安慰着她,一抬头,偷拍对象竟然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

“啊——”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两个人吓得同时发出惊叫。

其实这也不怪她们。因为林沐华的确一年四季都板着一张脸,很少有什么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事情;即使有,他也能很快地将它抑制下去。所以认识的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而跟他不熟的人,乍看之下很容易以为他在生气。

“对不起!”先开始唆使着同伴帮她拍照的女生头低得不能再低,眼看快要哭出来了。“我们会把照片删掉的……”

林沐华置若罔闻,凝视着她们的表情若有所思。“你们是J大的学生?”

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两个女生悄悄对视着,面面相觑。

“是的……”其中一个战战兢兢地应答。难不成惹上了公众人物,要向学校寄律师信,告发我们侵犯了他的肖像权?

“刚刚见你们也有在茶楼吃饭,是那位老师的学生吗?”

听他语气好像并没有不开心,女生遂昂起头望向他。“你说丁教授啊?他是我们学校的,可出名了,人幽默课讲得好,一点架子都没有,关键是分给得也很公平,大家都抢着选他的课。”说着她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另外一个连忙附和着,“还有他的头衔也多得数不清,职称那些就不提了,听说他还是石油救国论的铁血捍卫者,什么人类自救协会的成员……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

“啊,这我怎么不知道?”她来了兴趣,“你给我讲讲呗?”

“讲就讲,不过……”女生有点羞赧地睨了林沐华一眼,鼓起勇气道:“帅哥,你要是想打听更多,可以找一个甜品店坐下,我们边吃边聊啊。”

......还是你牛!女伴闻言,暗地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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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有回旅馆,而是在小城里漫无目的地荡悠了整个下午,货比三家,末了在一家最便宜的小餐馆里点了古早饭和鱼丸汤,三两口囫囵吞落肚,嘴边的油还未拭干净,就打出个注目的响嗝。

拖鞋的吧嗒声重重扣响在石板路上,顺着陡直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挪。沿街的红色灯笼已经全部点亮,映衬着日式木屋灯火通明,远方的基隆港笼罩在雾气迷蒙中。

男人转过一个弯便不见了踪影。落后不少的林沐华略一思忖,加快步伐从石梯下来,走到了他方才消失的地方。

所处十字路口,该走哪个方向好呢?

他正在徘徊不定,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跟了我一个下午,不累么?”

他回头,目标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倚靠在一家店铺的玻璃门上,冲他咧嘴一笑。

林沐华并不否认,而是直接了当说道:“丁教授你好,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请教?不敢当。”丁稚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递给他。

对方婉拒。他便将香烟叼在自己嘴里,拇指往下一扳,打火机窜起一小簇火苗。

他静静吐出一个烟圈,“不知道我能够帮上什么忙?”

“关于您午间说的那个故事,我想知道它的后续。”

他拍掌,“那么欢迎你下学期来选修我的课,如果网速手速够快的话。”

“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丁稚拿出手机瞧了瞧屏幕,“很开心地告诉你,现在申请明年一月入学还来得及。”

“丁教授,”林沐华从背包里掏出一条橙黄色包装,“准备得仓促,也不知道这个牌子你喜不喜欢。”

他掂了掂纸盒,饶有趣味一挑眉,“你平时也是这么贿赂自己领导的?”

“看情况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么破费的还真不多。”回答直截了当。

“有点意思。”丁稚大笑,将盒子向上一抛,转身向前走去。“换个地方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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