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必须演到底,她迫不得已还得向椰树叶小船走去。船上自然不太干净,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时,离她不远的另一艘小船钻出了个小女孩,手里捧着两条还在活蹦乱跳着的鱼,看见有生人,赶紧又缩了回去。
是学生吗?望着躲在草篷后怯生生窥视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宁栀主动打了个招呼,“Hello?”
女孩的面庞伸出了一点,扑腾扑腾眨巴着眼睛:“Chinese?”
宁栀点头,从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豆递给她。对方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牙。宁栀凑过去一瞧,可怜的,被蛀虫钻了好大一个窟窿。
看来柊裴说的还是挺有道理。
女孩见她神情和蔼,渐渐也放宽了胆子,重新从草篷里钻出来,蹲到她身边,嗅了嗅她的气味,两条大辫子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宁栀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又忽然想起这边很多人都有宗教信仰,忌讳被人摸头,已经伸到头顶的手赶紧垂了下来,改为轻抚她黑油油的麻花辫。
“我叫,苏丽亚。”女孩抬头,用不熟练的中文说道,“你咧?”
看来这边学校也有普及中文教学。她笑道:“我叫宁栀。”
“拧……置……”可能因为名字过于拗口,从她嘴里飘出时已经完全变了调。
宁栀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再次摸摸她脑袋的冲动,问道:“你住在这里?”担心对方听不懂,她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谁料女孩还是一脸茫然。看来是无法进一步沟通了。
她只好换了个问题:“你几岁了?”这次苏丽亚听懂了,伸出两只手,数了八根指头给她看。
“在干嘛?”柊裴见她久久没有回去便寻了过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想跟她聊天,可是她听不懂。”
柊裴也顺势蹲了下来,迎上女孩新奇的目光,他笑了笑:“想说什么?简单点我还是可以的。”
宁栀持怀疑态度,决定考验考验他。“你就问,她是这条船上的小厨娘吗?”
柊裴无奈:“不是吧,这么难。”在宁栀的坏笑声中,他踌躇几秒,嘴里笨拙地蹦出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单词。
可能因为他发音不太标准,苏丽亚笑得东倒西歪,十分欢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这才捧腹坐起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是校长的女儿。”柊裴说道。
“原来你还是个官二代啊。”宁栀感叹。这样一看,她穿着一身粉红色长袖连衣裙,打扮确实比村里普通孩子时髦的多。
打量完苏丽亚,她的视线顺带经过了柊裴,对方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一本正色道:“这句真不会翻。”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力有限。”宁栀表示自己非常理解。
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她赶紧对柊裴说道:“能帮我问问她认不认识帕嫩吗?”
他会意,低头问了一句。宁栀观察到苏丽亚的表情瞬间呆滞了下来,唇线缓缓变平,鼻尖微红,眉宇间饱含着酸心与悲痛,连一双杏眼也逐渐朦胧起来。
看来是很好的朋友。宁栀不忍再问,握了握她的手,转身离去。柊裴又低声安慰了苏丽亚几句。
恰逢封画一行人从屋内出来,碰巧撞上这个画面,不由得冷哼一声。“搞什么嘛,见你们半天没动静,原来是偷偷溜出来约会了。”
宁栀有点尴尬,连忙表示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校长见到柊裴在和女儿讲话,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苏丽亚身体一抖,垂着头走了过来。
“是苏丽亚啊,越长越漂亮了。”贴拉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眼见着再也寻不到其他头绪,他们告别了校长和苏丽亚,驶上了回去的航道。“几位大善人,今晚要不要住在我们家?”热情似火的贴拉发出了邀请。
宁栀与封画对视一眼,后者轻声说道:“可以借此好好调查一番。”虽然她的眼神极其诚恳,但怎么看都是想留下来多玩玩而已。
回到帕嫩/奶奶家后,发现老人家已经去邻居家买了几条鱼回来,在一楼的沙地上搭了个简便的炭火堆,插着木签的鲷鱼吊在火上,洒上盐巴和辣椒,借着风力熏出了一大阵浓烟。老太太佝偻着背在旁边扇着火,沧桑的脸上满是和蔼与慈祥。见到他们回来,她也很高兴,依依哦哦说了一大堆话,几滴浑浊的眼泪到底没憋住滑了下来。
“不好吃,”封画接过季禾帮她挑完刺的鱼,只咬了一啖就蹙起眉峰,丢回给了他。“还是艾草团子最好吃。”
“听到了吧?”一旁的柊裴对他说道:“以后给她扫墓时带这个去就好。”季禾只得无可奈何地冲他笑笑。
封画也不恼,围着那堆炭火悠悠踱着步子道:“木头哥哥,说不定还是我先给你扫墓呢。”
“请不要这么做,我会气活过来。”
宁栀也正帮忙一起烤着鱼,忽然感到肩上一沉,柊裴示意她看向老奶奶的腰间,半个巴掌大的泥塑小人正别在上面。
“这就是古曼童。”他低语:“一般都是金镀的,也有的会专门去找坟地或寺庙的土捏。忌讳有很多,比如说每天准备食物,不要供奉在神桌上,不能面向西边,也不能放在地上,而是随身佩戴。有些信徒还会早晚念咒,大事小事都要经过它的同意才能去做。”
“那么多讲究?”
“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还有人为了养它闹得家破人亡。”
“这么严重啊……那你说里面装着的就是帕嫩的骨灰吗?”
“应该没错。”
这时,宁栀看到老奶奶又拿了一套餐具出来,摆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同时挟了一筷子鱼肉,有意无意地丢到了脚边,嘴里还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面上神情时而嬉笑时而严厉,仿佛在跟什么人聊天似的。
宁栀灵机一动:“要不我们把这个搞来,看看帕嫩会不会成佛?”
柊裴制止道:“你可别乱来,还不知道他的怨念是什么,小心惹祸上身。”
说的有理。这个方法行不通,宁栀只好拜托贴拉问问老奶奶帕嫩平时的兴趣爱好,期待从里面挖掘出一些端倪。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活动范围变小,对孙子在家以外的活动确实不怎了了解,加上聊上几句又触景生情红了眼圈,只得作罢。
饭后她决定从附近的小孩入手打探打探消息。她根本不需要说话,只是拎着包棒棒糖在周围大摇大摆晃了一圈,回来时身后已经尾随了一大串小尾巴,个个流着哈喇子吮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不着急,人人都有份,我们一个一个来。”宁栀沾沾自喜,庆幸自己来之前多买了几包糖,简直是对付小朋友的最佳绝招,百用不厌。
“第一个问题,你们当中有谁以前和帕嫩玩得比较好呀?”
贴拉照着原句翻译过来,马上有几个小孩举起双手,挤到了前面来。
“别争别争,你先来。”宁栀指了指最前面瘦黑的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咧嘴,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齿:“我是,马力宏。”他竟然能自己用中文回答她的问题,骄傲地拍了拍胸膛,道:“我,喜欢,王力宏。”
想不到这边也有追星族。宁栀笑眯眯地握了握他的小手:“你好马力宏,你跟帕嫩很熟吗?”
小粉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我哥哥,帕嫩,玩。”
原来是他哥哥跟帕嫩是朋友。这么一说贴拉好像也有了印象:“是,他哥哥召恩总是跟帕嫩在一起,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宁栀听了便信守承诺,把糖分给了围着的孩子们。末了她点了点马力宏的小鼻子,说道:“姐姐想用笔和本子代替棒棒糖给你,可以吗?因为你的牙不太好,吃糖可能会进一步损害牙齿哦。”
马力宏一听,知道糖果无望,哇哇两声就大哭了起来,愤怒地瞪了宁栀一眼,铅笔本子也不要了,转身撒着脚丫就向其他地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