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站在酒馆门口，心想，这该不会又是我的幻觉吧？
管他呢。她咬牙，就算是梦，也是时候醒了。
她望着没有穿冲锋衣反倒穿着件针织衬衫的冲锋衣同志，尝试着举起手打了个招呼：“呃……你好？”
冲锋衣同志也看着她，神情很是疑惑。“你是谁？”
宁栀一下子愣住了，设想过很多他的回答，比如“不太好”、“好个鬼”、“你胖了”等等，甚至连肉麻如“小栀子”这样的都想到了，却独独忽略了这三个字。万万没想到，重逢竟是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场，冲锋衣同志还真是会带来各种惊喜啊。
原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为何，宁栀心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感。她记起一部很早以前被梓音带着看的电影，叫《初恋五十次》，里头的女主患有短暂性失忆症，第二天就会忘掉前一天发生的事，男主只好不停地追她，日复一日地重新开始。
那时候的她非常羡慕女主，因为可以重复给她父亲过生日，每天都吃上生日蛋糕。
梓音却哭得稀里哗啦的，边用纸巾擦着眼睛边哽咽道：“这他妈才是爱情！”
等一下，好像扯得太远了。宁栀硬是把自己慢慢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不禁有点感伤，莫非冲锋衣同志也患了这种失忆症？真是可怜啊。
“你忘记了吗？”她苦笑了一声，“我们在满洲里时见过的。当时你受制于人，我慷慨相助，帮你脱离苦海。而且你还……欠了我钱。”
“我怎么不知道？”这下他快速地回应了，“小栀子，骗人可不好。”
宁栀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装的，幸好我聪明。“不知道是谁骗人在先？”
“这可不能怪我。你整个人像被烤熟了一样，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有人引火自焚。”
宁栀抬起胳膊看了看，“这个嘛，因为这边的太阳实在太毒了……涂了防晒也扛不住。”
柊裴歪歪脑袋，重新坐了下来，拍拍身旁的空位，“来一杯？”
“你成吗？”宁栀坐了下来，甚是担心。
柊裴笑笑，转头对吧台服务生道：“一杯菠萝汁去冰，再加一杯啤酒。”英文说得竟然还挺溜。
“发音不错啊。你给自己要的应该是菠萝汁吧？”
柊裴眯了眯眼睛，“你说呢？”
宁栀无语，“谁喝这个？我要喝吴哥窟啤酒，听说非常出名，我阿姨还叫我帮忙带呢。”
“你阿姨倒是好兴致。”柊裴巧妙地忽视了前半句。
正欲回答，宁栀倏地像被点住了穴一样，瞪大眼睛，僵在了原位。
“怎么了？”柊裴面色变了，语气透着一丝鲜有的恐慌，伸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臂，摇了摇，不安地问道：“宁栀？”
他环视周遭，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
“宁……”他回头，正看到对方捂住了嘴，拼命把脑袋往吧台上撞。
“宁栀你怎么了？”他连忙弯腰拉住了她。
“没……事……”她摇摇头，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手掌与嘴唇间的缝隙中传了出来。突然想了起来，之前吃完榴莲好像没有刷牙。真的感觉很对不起冲锋衣同志，还有好心的司机师傅。
见她并无大碍，柊裴这才放下心来。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他仰靠在酒吧椅背上，轻吐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她捂着嘴抬起头，“你肿么……会在这里惹……”
“我听不清，把手放下来好好说话。”
“听不清……辣就……算惹……”她又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了回去。
柊裴又好气又好笑，从侍者手里接过了果汁，给她递去。“喝完以后正常说话。”
宁栀咕咚咕咚将它一饮而尽，对着手掌心轻轻呼了口气，接着又难过地趴了回去。
“不想……活惹……”
“别乱说。”柊裴面色有点严肃，又朝调酒师要了点薄荷叶，好说歹说哄她吃了下去，这才让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颜面尽失。”宁栀扶着额头总结道。
柊裴戏谑，“看来小栀子很在意我的看法呢。”
他早已收敛好所有情绪，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别多想，只是基本礼仪罢了。”宁栀冷静地打断了他，“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别告诉我是巧合，我可不信这一套。”
“为什么不信呢？说不定我们就是有缘。”
宁栀嗤了一声，“有缘到相会在一家几千公里以外的小酒吧里？”
“有何不可？”柊裴耸了耸肩，“你阿姨没带你看过《北非谍影》吗？里面可是有一句经典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酒馆，你却偏偏走进了我这一家。”说着他一挑眉，举起啤酒杯轻碰她的杯子，“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这么久远的片子，还真的没看过。”宁栀发现他确实古董。
“那你以后可得多看看了，”他放下啤酒杯，“因为我很喜欢怀旧。”
“……”宁栀气噎，顷刻才憋出一句：“你这人，之前喝完酒到处耍酒疯，现在又喝得这么从容，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半真半假吧。”
“我感觉自己给你牵着鼻子在走，而且被你耍得团团转。”
“怎么会呢，你又不是猴。”柊裴好心拍拍她的肩。
“……”宁栀再次想要咬舌。“不过嘛——”她顿了顿，“说真的，柊裴，见到你我还是挺开心的。因为我在这边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这次轮到柊裴说不出话了，垂首不语。他该不会是害羞吧？宁栀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狐疑地凑过去瞧了瞧。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人家只是在观察啤酒杯上的花纹而已。
“有一件事我很纠结，不知道方不方便向你请教一下——”想到他也是鬼神学说的拥簇者，她觉得有些话说不定可以和他说说，看看他的意见。
“荣幸之至。”
“上次不是说过吗，我的工作是引导迷路的魂灵走向归途……”
“你上次可没形容得这么伟大。”
“闭嘴听我说——”见宁栀瞪了一眼，对方随即噤声。宁栀便将来龙去脉跟他讲述了一遍，末了看到他食指缓缓扣着桌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主意算不上，耳闻过一些东西罢了。”
“哦？是什么？”宁栀好奇。
“我听说东南亚这边很兴养一种叫古曼童的小鬼，把小孩的骨灰或者一些佛教法器制成孩子的模样，开光以后死去小孩的灵魂就能入住，放在家中可保家宅平安。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养小鬼’。”他看了看宁栀，“你阿姨说这次的亡灵带着怒气，我认为小鬼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小孩一般年幼无知，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找不到通往忘川的路。一旦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心理产生了抗拒，后果就会很严重。上次能遇到林悦这样纯净的魂魄，实属难得。”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魂灵已经意识到自己死了，故意不肯上路？”
“只是个设想而已。”
“那就有些棘手了……”宁栀喃喃道，“难道要我一家一家去找古曼童吗？小鬼说不定还躲着我呢。”
“也可以换一种方法，”柊裴摇摇手指，“让它自己找上门来。”
“哦？”宁栀凑过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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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宁栀骑着单车照着柊裴给的地址寻了过去，方向跟去吴哥窟相同，是在一条柬韩友谊街上，一路上的灰尘特别大，她后悔没买口罩。
“你就住在这里？”宁栀有些难以置信。按照她的印象，柊裴应该是特别注重干净，甚至有点洁癖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会跟几个人挤在一间残破，到处扬着泥沙粉尘，还飞舞着蝇虫的木棚屋里。
“很奇怪吗？”柊裴整理好衣衫走了出来，头发有点凌乱。有年纪不大的少年端上来一盆炒面，放在脏兮兮的桌子上，略带新奇打量了下她，腼腆地挠挠蓬松的卷发，走到一边去了。
“也不是……”宁栀倒不是在意环境条件的人，只是感觉他和自己认知中的形象好似不太一样了，比较诧异而已。
柊裴笑笑，给她夹了一盘子炒面。“趁热吃吧。”
炒面的配料跟昨天吃的法棍三明治差不多，同样加了鱼露和辣酱，酸酸甜甜的非常开胃。不幸的是宁栀不小心吃到了一颗绿色的小泡椒，把她的眼泪都辣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她的泪水湿透了半脸，柊裴善意地帮她捶了捶背，递上一杯甘蔗汁。宁栀花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恢复。
“不能吃辣？”柊裴问道，递过一片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