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战场,一片苍凉。
漆黑的鱗鸦三五成群,四处翻动融化的积雪,啃食雪下覆盖的白骨。
“嗖”——
一支羽箭快如闪电,在空气波动中突然出现,射向一只警惕张望的鱗鸦。
只听“噹”的一响,那只鱗鸦丢下一片鳞甲,“呀呀”悲鸣着飞向远方,搅起一团惊恐,附近成片的鱗鸦也停止啄食,纷纷盘旋而起四处遁逃。更有胆小的鱗鸦拼命升起,却不小心碰到上方“天罗”锋利的刀片,被割的遍体鳞伤也无暇顾及,向着天边那颗蓝星的方向飞去。
“好小子”,一声雄浑的喝彩伴着些许嘲弄,自远处雄伟的武阳关上响起,“时机、速度、方位、准头都恰到好处,可惜没有用上吃奶的力气,否则那只鱗鸦必然被你射穿。”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义父教的匿踪箭!等我长的像小二子这么高时,肯定一箭射穿它七个八个的!”
这说话的小孩虽然奶声奶气,却也带着一股豪情,并不在乎那个老军语气里的嘲讽。
“嘿嘿,那是,那是!”老军倒不好意思起来,花白的胡子在疾风中颤动,他扬起手中打磨的利剑,在空中虚劈了几下,将一根随风扬起的枯草斩成数截。
“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小二子在你这么大时,还整天缠着他妈吃奶呢。”
“洪爷爷,你说的可是真的?二子哥那么厉害,小时候也会这样?呆会儿我见了他,可要好好问问。”
“呵,洪大叔,又跟小安说我坏话了?”来人正是小二子影冲,只因他在军中四大亲卫中排行老二,便被年长的军人称为小二子。此时方从北凌都押运粮草回来。只见他身高九尺五寸,腰围五合,笑吟吟现气度从容,情切切觉英气逼人,白面须颔,温文尔雅。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步轻移,话音才落,却已从城下行至城头,只在城墙上留下几缕残影。
“嘿,都说你脚程快,没想到你耳朵也越来越灵了。怎么样,这次押运还顺利吗?”
“二子哥!”武安北满眼惊喜,一跃而入影冲的怀中。
“还好,”影冲一把捞住小安,“粮草随后就到。只是在过风刀峡的时候,有几个兄弟迷失了踪迹,还有几个为刀风所伤。”
“唉,但愿那几个兄弟能平安回来。”洪剑迟眉头略皱,紧跟着猛然一扬,似要将那股从心底涌起的黯然扫断,继续说道:“你还没跟老将军复命吧?快去吧,这几天老将军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你回来就好了,也能为老将军分些忧愁。他正在渡云峰查看军情。”
影冲闻言,急忙放下小安,冲洪大叔一揖,疾步向西而去。
“二子哥,等等我!”武安北试图抢上前去,却被洪大叔一把拉住,“去不得,小安,你还去不得,那里太危险。”
影冲沿城墙向西疾奔,这次连残影也没留下,只在落脚处搅起一阵波动,搅得站岗的军士身边的大旗一阵翻滚。他脚下不停,口中却也不停,不断将一声极细微的“影——”字送入两旁军士耳中,让他们知道是影冲经过,免得他们察觉到异常波动而武力干扰。
不过盏茶功夫,已越过两三百个烽口,渡云峰已在眼前。
看那峰时,只见一团云雾,将峰头层层包裹,这团云雾或黑或白,皆随天气变化,只让人不到峰下,发现不了这座高峰;来到峰下,又难踹测这座峰高。当真是飞鸟难渡,只能渡云。
自从七年前大军攻下武阳关一线,久攻金汤城不下,采取困守之势后,大哥黎破甲才率领8000死士攻下这座山峰,随后将“天罗”总枢放在这里,同东南渡厄峰、东北渡劫峰、西北渡雾峰的分枢纽连接起来,把安天城牢牢锁在“天罗”之下,使倭妖再无从空中遁逃的可能。
现在,又一个春天来临,将军是否准备再次攻城了呢?
影冲脚下不停,急速攀到峰腰之上,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峰头的积雪早已结成厚厚的坚冰,到此已无路可走,只有几根粗大的锁链自空而降,锁链上的环扣也已被坚冰冻实,光滑异常。
影冲不禁暗赞一声,有些羡慕将军的坐骑飞云雕了。可惜飞云雕不光数量极为稀少,而且脾气异常乖戾,不跟它对上脾气,万难收服。
“好吧,还是多费些力气吧。”影冲暗自谈了一口气,随即微一运劲,双掌立刻如熔炉般火热。只见他两手交错,沿锁链攀去,手抓处坚冰已融成水汽消散,再无一点溜滑。
片刻之间,已攀百仞之高,轻轻一翻,便落在第一个守护洞穴门口。
这洞穴洞口突出崖壁五尺,使自下方攀缘上来的人,必然身体外倾,稍有疏虞便直墜深渊,加上洞口有人把守,想要上来更是难上加难,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实未进洞口之时,他便隐约听见洞里有两个老军在轻声交谈。此时进到洞里,只见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头,一个什长一个伍长,背对洞口在那里向火,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唉,你也别抱怨什么了。这些话若是给老将军听去,不但这么多年跟随他老人家的功劳苦劳一并勾销,说不定被定个动摇军心的罪名,重则性命不保,轻则吃上几百大板,打个皮开肉绽,这老胳膊老腿加上苦寒天气,可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长好。”
“老哥不用担心,这话也就咱们俩轻轻唠唠,我可没敢跟任何人说过。老将军军法甚严,我岂会不知。不瞒你说,三十年前那顿板子,我可是记到现在。嘿嘿,当时我可是身强力壮,又新得了白金之肤,也禁不住将军轻轻一板,真是痛彻心扉!”
“哈哈,别说你白金之肤,就是小将们的赤金之肤、黄金之体,也受不了他老人家用力一戳。这些小将们哪个不是菁华才俊,又哪个不对老将军服服帖帖?咱们两个老家伙算的了什么。若是老将军奋力一刀,便是倭妖们的乌金魔甲也是两半!”
影冲微微一笑,听的有趣,便不打扰他们,慢慢调匀呼吸。听这两个老军继续说下去。
“可不是嘛,也怪我当时年轻气盛,非要试试将军,他老人家当时看起来比我还小上几岁,怎么就有“军神”之称了?我这才故意不听号令,还要将军亲自责罚,哪知将军微微一笑,又轻轻一板,我便服到今日,便是跟他赴汤蹈火,也再无怨言!”
“当年也就是你北陵郡刚刚归附,你又是郡中元变之后少有的英才,不知道他的厉害,我们随他征战有年,早已个个叹服。其实老将军当时被称为军神,并非当时武力已达今日极致,只是他用兵如神,率我们一帮元变初阶的散兵游勇,却能屡战屡胜,接连光复四十八郡,一百九十八城。只是未曾料到后来老将军武力越发威猛,我们这些却再无长进,现在连他的十万分之一也是不如了。”
“不错,可叹我北陵刚时至今日,白金之肤也只九重,看来是无法圆满了,更何谈功力跃进。这个伍长还是老将军看我劳苦日久赏给我的,我手下这几个小兵,个个武力高我半截,我若威压他们,只怕他们也不服呢。”
“可不是嘛,我手下这几个,武力虽稍微逊于我,可个个年富力强,前途无量,假以时日,若超过我并不困难。”
“老哥何必过谦!军中谁人不知“赢过万胜枪,便为百夫长”,这万胜枪便是你老兄——韩强——啊!况且元变之力人人不同,后天磨炼固然重要,先天得到之时却已暗含能够达到的高度。想超过我很容易,可是要想超过老哥,没有先天眷顾也是不成的。这军中的百夫长可也是有数的。”
“老弟过奖啦,我可不是什么百夫长。”
“那是你不想操心。”
“嘿嘿…不过这元变之力当真变幻莫测!自元变战争之后,若非幸存者得此能力,我族也早已为倭妖所灭。可是又不能人人如军神一样威力无筹,所以自随老将军灭妖之战以来,围城已经七年,却怎么也攻不破它,也怪不得你刚才抱怨了。”
影冲听到这里,恰待出洞再攀,忽听得他们提起方才抱怨之事,不禁又好奇起来,索性听一听他们抱怨的是什么,掌握下层兵士的想法,其实也是他的一份职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