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去扬州,自然不是一时兴起。
贾琏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一年来，北地的皇庄改革已经深入推广，收益比起之前，达到了百分之四百的增长，简直叫人瞠目。
皇帝早有意将之推广到南边，贾琏正好可以借口去南边考察皇庄，明面强加，实则暗访。
二来，林如海对他不错。
贾琏不是不知恩的人,不论贾敏跟贾赦当年有多少龃龉,但早些年，他经过扬州，林如海和贾敏对他的客气和好不是假的,虽然也唠叨责怪他不该经商,但正因为关心他才会唠叨,毕竟经商在这年代不体面——这些，贾琏都懂。
在贾敏将要去世之前，去送她最后一程，给她带去娘家人的关心和问候，贾琏认为，这是应该的。
当贾琏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贾母看着他的眼神一年多来,第一次有了温度和感激,她激动地颤抖着双唇,宽慰地点着头：“好孩子、好孩子……”
贾赦自然是极力反对的：“你还当着差，户部每天那么多事，你哪里有时间去？”此去江南，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半月，要是在扬州再耽搁些时日。
“不行，我不同意！”
贾赦千百万个不同意，脸色铁青反对，可贾母贾政根本无视他，只顾着夸贾琏。
眼看着贾赦真要发火了，贾琏只能暗自安抚他，稍微透露点消息：“我主要是要去暗访，不过是借着个名头，父亲也不希望那些暗中反对我的知道消息，故意使绊子吧。”
贾赦也好哄，一听说去看贾敏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利用，马上就阴云转晴，欢喜道：“那行，那你一路小心点。”
就是这么好哄！
贾琏心底啧啧回到自己屋子，又有些发愁了。
自己这想法憋在脑子里好几天了，可一直没来得及跟裴昭说，这突然说哟啊离开京城，他……
都说老房子着火，那是一发不可收拾。
贾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这情况，反正这一年，他跟裴昭挺好的，要不是实在需要，他也不想离开，但……
贾琏烦恼地差点没揪光自己的头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裴昭开口好。
裴昭现在已经基本入主户部，虽然上官老大人还占尚书这个位置上坐着，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也就是占个位置罢了。等裴昭彻底站稳脚跟，就是他告老还乡的时候。
不过怡亲王那边还没死心，到现在还妄图插手进户部，叫裴昭恨不能剁了他伸出来的手。
就好比今天，本来西北那边要求的军费该是正常播发的，偏偏怡亲王跳出来要指责花费太多，实在让人嫌恶。
年前冬天尤其寒冷，草原上冻死牛羊无数，那些个草上民族多有来边关打草谷，西北边军出去巡逻的时间更加频繁，与敌人对战，少不得还有损伤，这些花费，裴昭都知道，也理解，更愿意拨发。
但显然怡亲王似乎误会他偏向大皇子淳亲王去了，所以一直找茬，叫人心烦。
裴昭从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恶人，裴时敢弹劾他办差不利，他直接就上了一堆折子弹劾他失职。
比如门下人贪污，比如办差不公，比如懈怠公务……
比起想来严以律己的裴昭，裴时身上的把柄，简直一抓一个准。
“对我下手？！”裴昭简直不敢相信裴时的愚蠢，是谁给他的胆量跟自己过不去的？真被近一年眼前的花团锦簇迷昏头了，以为自己已经是储君了？对他下手！裴昭就敢反击回去。
反正这些日子，裴昭在外头看到自己这个二哥，眼角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裴时居然还有脸去宫中告状，连皇帝都婉转地告诉裴昭：“你二哥一时糊涂，你该收手时就收手。”显然不希望两个儿子继续对上。
可裴昭要真是这么乖乖听话的人，皇帝也不会对他这样放心。
“我一心为公，自认没做错什么事。我所弹劾之事，件件为真，并没有针对二哥之意。”裴昭大义凛然。
皇帝：“……”
我信你才有鬼。
但皇帝显然也对自己二儿子最近的一些表现不大满意，所以见裴昭还是一贯跟个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也懒得多说，挥手让人走了。
裴昭满意而归，看到衙门里忙碌的贾琏，心情更是愉悦。
进入户部最大的好处就是裴昭跟贾琏的见面时间更多了，不管是正经朝事，还是私下闲聊谈心，裴昭总会被贾琏的一些奇思妙想说动，两人的思想是如此契合，有时仅仅只是一个眼神，都能瞬间明白彼此心意。
一年时间，不但没有叫裴昭失去对贾琏的感觉，反而叫这种情感积压在心，越来越深。
“琏儿。”乘着没人，裴昭发出邀请，“你上次说想吃川菜，我府里新请来个手艺顶好的大厨，你晚上来吃晚饭？”
他神情严肃，眼里却发着光。
贾琏暗自翻个白眼，正要拒绝，想起自己做下的决定，又是心虚：“……那好吧。”
裴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当然，他的这个好心情，也就维持到晚上。
“你说什么？”
裴昭的声音并不高亢，反而是平淡冷静，只是眼底那熊熊怒火，看着可不像是平静的模样。
贾琏有点心虚，主动靠近他：“好了，你别生气了，我也跟你说了，我是有事去的……江南之地的富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皇庄如果改革成功，那收益，足可以叫你在户部彻底站住脚。”到时候，谁敢不服他？
“……”裴昭没说话。
贾琏对他的好，他很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加舍不得他啊。
“打算什么时候走？”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贾琏回答：“十天后吧。”刚好交接一下衙门里的事。
暗访的事是已经跟上官大人张显知打过招呼的额，如今裴昭知道，皇帝很快肯定也会收到点消息，贾琏这个假，很快就被批准了。
临出发前，贾母却将贾琏叫到了自己屋里。
“琏儿，你姑母这一去，林家就剩下了你那可怜的小表妹一个晚辈，你姑父一个男人，每天里忙着差事，哪有心力带孩子？我这写了一封信，你到了扬州，交给你姑父，到时候你回京，可记得把你表妹带回来。”
贾母殷殷嘱咐，活脱一个慈爱祖母，“我这外孙女都大了，可怜我到现在还一面都没有见过。”
贾琏自然是满口答应的：“丧母长女不娶，老太太也是为表妹担心，孙儿明白。”
贾母见他说话上道，总算有了些小模样，暗示地说道：“林家跟我贾家乃是姻亲，只是敏儿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为林家添了一儿一女，男孩儿还……我实在不好意思问姑爷会不会再续娶，你到了，可记得要帮我问一问。”
贾琏这就有点不乐意了：“我个晚辈，哪里好管问他还会不会续娶啊。”还是绕了他吧。
贾母拍记他：“你个傻孩子，你姑母这一去，林家跟咱家的关系可就一个你表妹了，这要他还是林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也就罢了，那万一你姑父续娶，再生几个孩子，那不就跟咱家疏远了？”贾母哪能让这事发生，林如海现在，可是巡盐御史呢！守着扬州那么个宝地，每年得有多少油水？
贾琏大致了解了贾母的意思，其实心底里还是希望林如海一辈子都不要续娶的，最好林家永远只有表妹林黛玉一个人，那样，才能吃绝户，得到林如海的全力支持。
贾琏恭敬地夸奖贾母想的远，想的周到：“谢老太太教导，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一定会把您的话带到的。”
贾母少不得有点讪讪，还要开口，就又听贾琏说道，“表妹是姑父掌上明珠，自来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老太太若是果然有接表妹过来之心，这房舍陈列……”
贾母自然是满口答应：“你去跟你姑父说，到时候就让你表妹住在我暖阁里，又舒服又暖和，也好叫我多瞧瞧她，带带她！”
有贾母这话，贾琏到林如海跟前也算是有话说了。老太太可是诚心诚意要接人的！
只是出发点额时候，贾琏有点遗憾。
裴昭没来送他！
他们可是情侣，他即将出远门，裴昭居然不来送他！
贾琏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理解那些综艺上面，为什么有些女嘉宾会突然那发火，这要不是在外头，贾琏觉得自己都能火冒三丈去找裴昭算账。
有没有点在乎他啊！
贾琏在长亭处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没看到裴昭的身影，牙根一咬：“走！”
好啊，看他会来怎么收拾他！
因为这件事，贾琏的心情一路都不很好，到了港口时，脸都是黑了。
“这是谁得罪了我们琏二爷啊？”
突然一个声音想起，贾琏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却见裴昭站在船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呢！
“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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