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翰林成了这一次聚会的中心。
所有人围在孙翰林身边,目光灼灼,所有话题都绕着那一本宋版书，生生把贾政挤成了边缘人。
当贾政被彻底挤出人群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
他看看里头那群情绪激昂的人,里面不乏平时对他巴结的,可刚才为了更近距离看那宋版书,毫不客气就把他往旁边推，根本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贾政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可,没人理他！
“这手感,这字体！”
人群中间,有人在啧啧称奇。
贾政的脸黑的仿佛泼了一层墨。
最高潮的地方在茶楼里后面的国子监郑祭酒郑老爷子。老人家是清流中的砥柱，文学大家，多年来门生无数，受人敬仰。今天本来是来喝茶的,结果听人说有宋版绝版书出现,一时心痒,就过来瞧瞧。
他的到来，就跟一滴水进入油锅，整个包间都沸腾了,所有人赶紧请郑老大人落座,原先还舍不得人碰一下书的孙翰林战战兢兢把书双手捧上，郑老大人也很念情,特意问了孙翰林的名讳和职务——以他老人家这身份地位,便是回去后随口跟门生故交提孙翰林一句,也够孙翰林受用的了。
到此，贾政的眼睛彻底红了。
要不是顾忌颜面，贾政都恨不能甩袖而去。可即使留了下来，贾政也是苦苦压抑着心头的妒恨，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没叫自己失态于人前。不过大家讨论说是不是要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是断然拒绝的：“家里还有客，就不能陪诸位了。”
众人表示理解，荣国府嘛，家大业大，这年节里，客人就是多。
好容易跟众人告别离开，上了马车，贾政就控制不住了，仗着没人，两手摩挲着指骨关节，“宋版书、宋版书！”突然五官扭曲了一下，抓起茶壶狠狠砸在了桌上的一叠豌豆黄上，嫩黄的糕点瞬间被砸成了一滩泥……
贾政心情不好，王夫人自然不会没眼色的这档口说什么贾琏的事给他添堵，一晚上风平浪静的。第二天早上大家聚在贾母处说话还都开开心心的，出了门，贾政的脸就拉下来了，一句话没说就钻他那书房了。
贾赦背着人跟贾琏啧啧称奇：“没见过你二叔这么失态的，跟有人抢了他宝贝一样！”
贾琏对着父亲笑笑，没说话。
这一天，贾政一改年节里天天出门会客的习惯，在自己书房里呆了老半天没出去，下午时分，赖大匆匆来给他报信。
“琉璃厂里最近没人往外出书，别说宋版书了，就是明代也没有。”赖大苦着脸，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跟贾政邀功，眼角就瞥见贾政如黑黝黝寒凉如冰山的眼神，心底一哆嗦，又笑着到，“不过小的也找人问了几句，几个专收古董字画的那里，似乎听说最近有个生意潦倒的生意人，为了周转，打算往外出一件宝贝！”
贾政面无表情，声音里一点感情都没有：“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别的什么珠宝古董，他可不稀罕！
赖大陪着笑：“我知道老爷想要的是绝版书，只是这件宝贝，您绝对不会失望！”
要平时，贾政也愿意跟着赖大说笑几句，只是昨晚今天，他脑海里一直反复回想着自己被人挤出人群的那画面，心情正是糟糕，闻言手中书本往桌上狠狠一放，只冰凉的看着赖大。
赖大满肚子的好话都给吓得憋了回去，别人不知道，他可直到这位爷，当下再不敢卖关子，忙道：“这位要出售的，是欧阳询的仲尼梦奠贴！”
砰！
话音刚落，贾政从座位上腾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颤了：“你说什么？”
瞧见贾政激动地泛起红晕的脸色，赖大心底浮起一丝笑意，松口气的同时，陪趣笑道：“老爷，这可是我多方打探，才从一个跟我比较好的掌柜嘴里打听来的……”
贾政这会儿哪有心思听这个；“你辛苦了，回头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做赏钱，赶紧接着说。”
赖大倒是不缺那五十两银子的钱，就是想要贾政念着他的好，目的达成，也就干脆道：“老爷，千真万确的，是个扬州来的商人，本来是倒腾绸缎来的，谁知道仓库没管理好，年前雪大，水渗进去，一屋子的金贵缎子都给叫沁湿发霉，所有银子打了水漂，没奈何，就打算出手这件宝贝好翻本！”
贾政听着这话那还得了，两眼冒光，激动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给我买下来。不管多少银子都无所谓！”
那可是欧阳询的真迹啊！
贾政又有些疑惑：“这般好东西，怎么还没出手？”难道是假的？
赖大告诉他：“顶老的老掌柜验过的，真迹无疑了，不过那人开价也高。”他伸出两根手指。
贾政想说两万两这么便宜，看赖大的神色，不由震惊脱口道：“二十万两？”
赖大这次是真有些为难：“可不是！那人一口咬死了，非二十万两银子不卖！所以这不就给僵住了！”
二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多少富户人家的家资也就这么点钱了。
贾政欢喜的脸色也凝住了，二十万两银子，对整个荣国府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对于二房来说，就着着实实是笔大数目了。
可要就这么放弃，那太可惜了。
欧阳询的真迹，珍惜重宝啊！
有了这么个好东西，谁不得巴着过来求自己好看一眼？！
可这钱……
贾政拧起眉头，犹豫不决。
“你确定那是真迹？”
赖大摊开手：“这小的可不会看，但是铺子里的老掌柜是肯定必是真的无疑……若是老爷真心想要，到时候可以多带几个人去验验。”
理自然是这么个理！
贾政坐不住了，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想着那字帖，那是百爪挠心，可想到那银子，又愁眉不展。
赖大自己是做过功课的，自然知道欧阳询那帖子的珍贵，有心办好这差事，便劝着说道：“老爷若是想要可得赶紧，掌柜那里也说了，就是一时凑不开手，等有了钱，或是这消传开了，那……”这东西就不一定轮到你了！
贾政眉心一跳，下定了主意。
第二天清晨，贾政带着找来的几个古字画的行家里手一起来到约定的铺子里，对面卖贴的是个通身气派气质温和的老人，拿出帖子时，手都在颤抖，脸上尽是哀伤难过。
这让贾政吃了颗定心丸。
也就这样的人物才配有《仲尼梦奠帖》，也只有这样的反应，才是真正要卖字帖的人。
老人是满心舍不得，打开字帖给人鉴定，一边说道：“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传了三代了，子孙不孝啊，今天却要将他卖了……”这要不是在人前，他能哭晕过去，饶是如此，靠在一旁中年男人的身上，看着也是精气神去了大半，垂垂老矣的模样。
几个鉴定行家来来回回将字帖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一丝问题，这才对贾政点点头。
贾政的心放了一半，只是还是有些疑虑：“老人家，你可想好了，这是国之珍品，一旦卖出了，可就后悔不得了。”
老人家似乎知道他心里的怀疑，苦笑道：“若是有别的路，我自然不会卖了这传家宝，只是我这来京城卖布本就是借了钱的，这次亏空，家里的家产全没了，若再不卖它，祖宅都得被人收走，我家里尚有老妻孙儿，如何能眼见着他们流离失所？”又让旁边的年轻人拿出他们的路引：“老夫我一家世代祖居扬州，京里也是常来的，扬州会馆里头任何老夫的不在少数，若是这位大人后面发现这字帖是赝品，但管来找老夫！”口气硬邦邦的。
贾政嘴里说着不敢，到底是接过路引仔细看了，确认没问题，这才又递了回去，同时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匣子一并推过去。
“那我们就银契两清！”
交割清楚，老人带着儿子失魂落魄的走了，贾政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那字帖，突然想起什么，叫了左右：“去给亲家李大人下帖子，就说我请他来鉴赏字画！”
“二爷！”小厮匆匆进来，递给贾琏一封信，贾琏打开来看来一遍，挑挑眉，递给程怀旭。
程怀旭止不住笑道：“二老爷动作真快！”
贾琏抚掌笑道：“这事怎么能不快？这可是唐欧阳询的真迹，多少人眼巴巴看着，我才听到的时候，都恨不能赶紧拿下，我那二叔向来喜欢这些东西，可不就着急着慌了。”
程怀旭止不住摇摇头：“京城就这么大，这般好东西，才出来就多少人盯着，二老爷也是急了，但凡多打听一下，又哪里敢这么急着下手？”
“呵呵~”贾琏嗤笑几声，“不过是觉得就他自己精明！二十万两银子而已，若是能买到这字帖，三十万两银子我都舍得。只可惜啊，烫手山芋！”他笑得幸灾乐祸，“既然我这好叔叔迫不及待要收下这字帖，后头的麻烦，你也自己收着罢！”
程怀旭跟着低低笑起来。
贾琏得意的笑容顿时一僵，看着这个今天来这里重新上差的心腹，脸色变化几下，开口道：“怀旭啊，你明儿，就去铺子里办差吧！”
喜欢红楼之逆子贾琏请大家收藏：()红楼之逆子贾琏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