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大度的表示张平这个人,随便贾琏处置,张平跪在地上,竟也一言不发,似乎是认了命。
贾琏沉吟一下,起身笑道:“到底是世伯家的亲眷,张姨娘生的孩子还小,总要看在孩子的面上……”见梁大人还要说什么,忙又道,“大人今儿能把他交给我处置,已经给足了我面子,至于剩下的,按律办事也就是了。”
这就是不肯私底下处置了。
梁大人眯起眼睛打量着贾琏,只见他言笑晏晏,真心实意的样子,似乎,真的一点没有介意。
可他是在真的这么大度吗?
张平就是个小人,得意便猖狂,梁大人也是知道点他仗着自己的势在外对人的嚣张态度的,贾琏肯定也受过他的气,可他现在,却愿意放过他?
梁大人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看不清楚这个毛头小子的想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梁大人顿了顿,死死盯着贾琏的神色变化,“那我就承你的情,按律查办了他就是。”
贾琏在梁大人的视线凝视之下,却是轻松自若,颔首笑道:“大人是地方父母,本就该如此……”
一场宴席,是“宾主尽欢”。
云厚回到家跟云巡抚说起这事,还夸了一下贾琏。
“还算识时务,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该退的时候就退了。挺会做人的。”
云巡抚只听他说,却是对贾琏没了好感:“要真像你说的,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能唾面自干若无其事,这种人,要不是心计深沉,要不就是庸碌无能!”而贾琏能做成那么大的生意,会是个没用的吗?
这边,梁大人的心,在这一顿宴会后,也提了起来。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师爷,你让人去给我盯紧了贾琏,里头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来告知我!”梁大人是越想越不放心。这个贾琏,表现的太镇静了。哪怕是张平被拖到他跟前,他也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为官这么多年,梁大人深知一个道理:
事有反常、必有妖!
陈师爷领命而去,果然把贾琏临时的居所看的牢牢的。
可,接连两天,这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贾琏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该去才买的才买,那个亏损了酒楼也没说要卖,就关了门扔那儿,等到第三天,人直接说要离开苏州了。
梁大人听着老半天不敢信:“这就要走了?”
事实上,贾琏还真要走了。
东西全拉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出发,不一会儿,人就消失在了远处。
梁大人和云巡抚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人都走了,也就不想了,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没多久,金陵那边就传了信来,梁大人面如死灰地看完,什么也来不及做,那头朝廷正式的罢官文书就下来了。
梁大人一个贪赃枉法,罢官去职,收押待审,家产全部抄没,一家女眷暂时被圈在了个房子里,等待后面处置……
就跟平地一声惊雷,这个旨意是如此突然其来,以至于所有人都懵了。
云巡抚作为一方最高长官,平日跟梁大人相处也算不错,如今,却是他亲自带人关押了梁大人,又是他亲自带人查抄了梁家……他这心底,着实有些心慌。
尤其是朝廷派来的这位钦差对着他的态度,冷冷淡淡,不说处处跟他划清界限,可那也是能不多说一句就绝不多开一句口的。
云巡抚心底少不得嘀咕:难道,自己这边也有什么不对吗?
不然,就算是钦差,也不过是翰林院一个穷酸翰林,怎么敢对自己这个二品大员这般态度?
他儿子云厚也是摸不着头脑,父子俩商量了许久,愣是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云厚私底下请了钦差吃酒,中途又给塞了好些银票,好话说了一箩筐,人家才半含半露地说了。
“十几天前,京城里突然有人弹劾苏州知府,斥责其贪赃枉法,与民争利,残害百姓,更列举其种种罪状……先时还有人为之辩驳,但随后不久,就有确凿证据被呈上。数位重臣齐齐表示合该严惩。”那钦差说着,又瞧了眼云厚,“我私下听着,好像还有谁在朝堂上说起,苏州知府如此渎职,其上官……”
剩下的话钦差没说,但云厚已经完全明白了。强笑着跟人应付完,回家和云巡抚商量下,都是惊出了一声汗。
云巡抚当即命令云厚,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行事,还要约束好家里,绝不能在外惹是生非。“朝廷到现在还没下旨申斥我,证明皇上对我,还是信任的,只是后面,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事关前程,云厚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只是想起梁大人,不由得唏嘘:“前儿还是一方父母,如今却沦为阶下囚……”想起这事就心惊,“爹,你说,他到底是得罪谁了?”
云巡抚心底其实有个人选,只是隐隐有些不肯相信,让云厚自去做事,暗自则给在京里的朋友去了封信询问——等接到信,云巡抚一看之下,止不住倒抽口气。
居然真的是贾琏!
此次弹劾梁大人,朝中有多位大臣出马,虽都是三四品官,却几乎都出自大家族,更有北静王、四皇子在皇帝跟前附和,因此,才有皇帝震怒,钦差快速领旨来苏州……
而当时这些弹劾的大臣,其家族,许多都是跟贾琏、或者他背后的荣国府颇有来往……
最叫人心惊的,梁大人那些贪赃枉法的证据,详实可信,甚至还有一个人证,乃是三年前梁大人错判一桩冤案的家属,在京中刑部衙门陈述起这件事时,为枉死啼哭不止,直叫人心生怜悯——短短时日,贾琏竟能收集这般多的证据,简直叫人胆颤。
小小年纪,居然有此能力。云巡抚自问自己便是而立之年也做不到次。
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出息,当日就该顺手帮一把。云巡抚想起自家夫人还曾说过把小女儿许配给贾琏,更是跌足懊恼,“要早知道……”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有些机会错过了,那就很难再回来。
且不说云巡抚有多懊恼,之后几年做事都是小心翼翼,但说贾琏带着人离开了苏州,一路北上,打算回京了。
都到了苏州了,不远的扬州肯定是要去一趟的,毕竟林如海和贾敏这对亲姑父姑母就在那儿呢。值得一提的是,贾敏今年怀孕了,贾琏出门之前就被贾母交代了,一定要去看一看,看看贾敏身子可还好。
一到扬州林府,贾琏就受到了热情款待。
贾敏这个亲姑母旧不要说了,离家十几年,看见娘家人来,那亲热劲儿。林如海这个姑父也是很不错,考教了一下贾琏的功课,又问了他最近做的事,对他以经商为主多有不满,很是说了贾琏一通——但话说回来,不把你当自己人,谁会这么数落你?不怕得罪你,我还怕浪费口水呢。
所以虽然被林如海数落了一通,可贾琏对人还是很亲近的。再加上除了经商这一点,贾琏其他方面来说,都是人中之杰,林如海还是挺满意的,在数落过后,便是亲切的照顾,衣食住行贾敏全包了,林如海就带着他去扬州各官宦人家串门子,帮他拉拢人脉——对亲生儿子,也就这样了。
贾琏不是不识好歹的,投桃报李地拿了商队的好些好东西给林如海贾敏妆点屋子,知道贾敏身子弱,最好的补品全往她那送。还绞尽脑汁想了好些现代孕妇的注意事项——哪怕不完全,哪怕许多稳婆都知道,但贾琏有这份心,对林如海和贾敏来说,就足够了。
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林如海私下暗想着,对贾琏更加亲近。
至于贾敏,自己的亲侄子,怎么看怎么好,对他也越发疼爱。
不几日,苏州梁大人获罪的消息传来,扬州官场暗流涌动,贾琏再出门做客,人的态度反而没那么亲近了。
毕竟贾琏能耐归能耐,但得罪了他就下这么重的手,也实在叫人心慌。
林如海在家里也说贾琏:“人背后站着的是甄家。贾家跟甄家是世交,你怎么好下这么重的手?”
贾琏自然是不服气:“就许他暗地朝我下刀子,还不许我还手回去啊?那人还不当我是软柿子,以后想捏就捏?”
林如海一时竟反驳不出来,瞪着眼睛道:“那你做事也该和缓些,找甄家人说一说,那也可以啊。”
贾琏见他气狠了,嘿嘿的笑:“我那不是意气上头就发昏了……”声音低下来,有些可怜巴巴道,“我做着商队也不容易呢,费了多少心血才弄起来的,京里好些人还掺了一股呢。早两年还有人想把我踢下去……我,我不强硬点,以后就没人把我当回事了。”
这话里水分挺多,可他这一装可怜,林如海还是没忍住,心软了下来:“罢罢罢,你做也做了,这事本就是甄家理亏,他们要再计较,荣国府也不是白叫人欺负的!”这是决定会给贾琏撑腰了。
贾琏大喜:“谢过姑父!”
林如海点点头,想想,又瞪了他一眼:“你啊,还是得好好读书,少再做这些商贾事了!”
贾琏嘿嘿笑,只当是过耳风云……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