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微雨。
银白色的雨幕下天空呈现出极为暗沉的黑暗色彩,就像浓墨泼洒在整片浩瀚的天穹中一样。
圣梵音大陆也许在这一百年里都没有迎来过这样黑暗的长夜,即使世界点亮了所有的灯,雨夜里整条大街都灯火阑珊,黑暗还是从未知名的角落里不断侵袭而来,把世界笼罩在极黑的砚墨里。
朦胧的夜雨从细纱帘子外随着寒风飘进来,带着十二腊月般的寒冷。这个季节明明还是冬季的开始,帝都位于大陆的中南方,此时应该还是温和的天气才对,但是在这个黑暗席卷的雨夜里,空气降至零度以下,屋檐下的柱子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气。
路上的行人们立在屋檐下头,茫然地望着无尽黑暗的夜空,他们穿戴着今年准备过冬的大衣,戴起绵帽子,把手裹在胸口上瑟瑟发抖,小孩子紧紧靠着母亲的身体,不断往自己的小手上哈出热气,烟雾般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视线,看不清他红彤彤的小手。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而且还异常的冷啊……”他们在冰寒和黑夜中交流了起来,以免因为太冷冻死在那里。
“是啊,阿斯诺平原的金麦还没有送到帝都来,这样下去我们的冬货会很缺少的……”农夫靠在角落里抽着烟斗感叹道。
“今年政府的税费肯定又贵了,食物也会涨价,来不及赶到的冬货也有可能因为大雪断资在路上,神明保佑,我们这个漫长的冬天要怎么过啊……”压抑的气氛下,人们开始不安和幻想,开始恐惧和茫然,他们互相围在火光前面取暖,由于帝都的大钟楼一直没有停歇它的“福音”,人们无法移动位置,火光把他们不安而受惊的脸照得发亮。
在凌乱的寒风和雨夜里,他们无助地围在一起,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向他们伟大的神明祈祷。
漫长的寒夜,世界被喧闹的声音所淹没。各地教堂的钟塔都不受控制地敲响,始终没有停歇,淅沥的雨声轻微地落在地上,却异常响亮地掷地而起,远处的马蹄声和士兵们巡逻走过时带起的风声交织,世界就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声乐演唱会,无数种声音交错在一起,演绎着混乱战争般的乐章。
一辆玄黑色的豪华马车从笔直的帝都中心街道穿梭而过,在仿若静止了的世界里,这是唯一活动的东西,它像一把黑色的长剑穿入更深的黑暗里,瞬间消失在行人惊讶的目光内,行人没有看清车上的人是何等尊贵,也没有看清马车夫的脸,他们只是瞥见拉车的四匹壮硕的黑色骏马,踏着轻快的马蹄绝尘而出,马具上覆满了冰冷的白霜,闪烁着冰寒的银白色光芒,烈马在呼吸时,白气氤氲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此时坐在马车前面驾驭着的马车夫已经换了个人了,这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魁梧的男人,他拉着马疆的手上长满了茧子,那是常年手握沉重的武器留下的痕迹。寒风把他的帽兜吹得啪啪直响,他面无表情地迎着风前行,没有半句怨言。
“还需要多久?”车内的人发出淡漠的声音。
“十五分钟。”没有猜疑和推测,马车夫给出了一个标准的答案。在马车驰行的前方,黑暗笼罩,除了白茫茫的雨幕和黑暗里鬼魅般的房屋轮廓,他几乎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但他还是以笃定的口气说出时间。
“嗯。”牧师没有异议,轻易地接受了马车夫的回答。他正支着脑袋看着窗外的世界,脸上的表情淡漠无神,却透出冰冷的神色,不知道是天气太冷的影响还是心情不悦的影响。
女孩沙沙下意识离他远远的,像一只无助的小猫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拽着小红花的花根。她不敢轻易打扰此时的拉斐尔,这个温和的牧师有时候是一只沉默的狮子,他随时会苏醒,随时会把世界带入血河。
“这么冷的天气,希望尊贵的公爵大人不要因为受不住冻回家睡觉了。”牧师感叹道。
“教堂的老钟塔没有停,即使是国王也不会有所行动的,您放心好了。”马车夫说道。
“我可不认为生出那样的女儿的人是个绝对遵守命令的人。”牧师揉了揉自己的前发,因为雨水的打湿,他的头发凝固成一团,黄金般的瞳孔望着窗外的行人,没有任何感情。
“那个女孩是罗兰家族一个异类。据说当初罗兰家主想要把她驱逐出家族的,但是因为她没有犯下任何错误,没有理由逐走她,于是他以其他理由把那个女孩遣回了老家,离开了帝都。”马车夫一边驾驭着马车,一边向牧师报告他们在帝都的调查。牧师回到帝都是为了杀戮,而他杀戮的敌人,是一个不足十六岁的贵族女孩,而且还是个不受宠的女孩。“这样的孩子和她的父亲不会相像的,罗兰公爵一直是帝国中最守纪律的大将。”
“利穆,你还不认识这个帝都。”牧师摇了摇头,好听的嗓音化成一道叹息,随着寒风在大街上旋转。他看着这个帝都的天空,目光仿佛是世界上唯一的光芒。“这是个腐臭的泥沼般的地狱,是人类的贪婪最聚集的地方。如果罗兰公爵不喜欢他那个没用的女儿,就该把她当成工具一样送给一个老公爵联姻,这样可以巩固家族的势力。虽然这是个被帝都人民誉为‘白痴’的女孩,但是也是最古老的大家族的大千金,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和财力无人可比,我想帝都里没有人会傻到不接受她。但是罗兰公爵没有这么做,他遣退了他的女儿,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马车夫微微扭头,看着车内的人,没有说话。他知道牧师还有下文,牧师是个没有感情但是话很多的话唠,一旦说起某件事就会像开一次圆桌会议一样唠叨。因为牧师经常要对信徒开导,话多是每个牧师的职业病,而这位牧师的职业病显然相当严重。
“虽然我无法确定公爵大人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认为他讨厌他的女儿。据说在同僚们讨论起他那个文武双全的二儿子时,他总是微笑以对,就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但是有谁谈论起罗兰大小姐,他的目光就像杀人的剑,好像那是个不可亵渎的人物。”牧师继续说着,此时马车已经通过了神台的大门,他轻扬好听的声音在黑暗的门内回旋,“当你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你对她的一切都不会起任何反应,你的世界里不再有那个人的存在,她已经消失了,即使任何有关她的话题,你也会觉得很陌生。但公爵大人的反应显然很激动,他生气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是因为不希望这个名字出现在帝国贵族之间。丑陋的贵族们,会玷污这个名字的。”
“也许公爵大人最爱的,就是这个给他带来惊喜的小生命吧。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孩子。”
长长的叹息贯穿整个神台,落在高高的御座旁,落在那个如磐石般坚韧魁梧的男人身上。
静寂的神台,随着空气的深冷和钟声的侵蚀,贵族们都不安得互相议论着,他们漂亮的羊皮长靴被雨水打湿了,贵妇们的妆也花了一片,他们相互取暖,咒骂着该死的天气。
巫师们战战兢兢地念着咒语,空气低温地他们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压抑的气氛下每个人都很难受。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像死神一样突如其来地闯进这个庄严的神台,马匹的嘶鸣声刺痛了贵族们脆弱的耳膜,他们狰狞着脸,纷纷把咒骂的对象转向这辆马车。
“谁?”王座之上,本来心情都极为不爽的七世因为祭祀一次三番被打扰,变得更加不悦了。
牧师从车厢上走下来,他的灰色长袍上印烙着神殿的标志,一头金色长发和美丽的金色眼睛,仿佛夜色里最闪烁的光芒。
“拉斐尔。觐见国王陛下。”他微微欠身,朝王座上的男人问好。
“神殿的人?教宗今天没有出席,也没有通知任何神殿的人来出席。你来干什么的?向我们报告钟塔坏了的事吗?”七世皱着眉。他可以感觉到这个人没有对他尊重的态度。
“那不是牧师的工作。”拉斐尔摇摇头,转身看着国王的右手边的高台上,那个英雄般的男人,“我今天是来拜访罗兰公爵的。”
全场肃静。
只有古老的钟声不停地敲响着。
咚咚咚咚咚……
圣诞快乐亲们,昨天断网了今天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