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教堂,和不远处激烈的战场截然相反。
即使暴乱和轰炸声响彻云霄,山下的农妇和干活的脚夫都已经被这个声音惊吓得心中大震,以为是神明的愤怒引发了天灾,打算收拾包袱逃离了。但是这个教堂,还是安静的模样。
它就像一个生命体,静静地在观看着这场战斗,始终没有说话,但是完全没有受到战斗的影响。
离央在靠近它的象牙白大门时,感觉到有一束古怪的目光直射在自己身上,带着许多复杂的感觉,她读不出来,但是可以辨认这不是欢迎她的感觉。
教堂的大门上了一把大铁锁,离央看着这个陈年累旧有些古铜色的铁锁,上面碉镂着剑和天使的图纹,看上去像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古董。
离央不明白为什么剑要和天使在一起存在。剑是锐利的武器,代表着战争和血腥,天使是纯洁的东西,虽然离央不想承认这个说法,但是至少对大多数人而言,它是圣洁的象征,代表着和平。
如果天使拿起圣剑,这可是世纪般的战争的开始。
谁想通过这个细节,昭示一些什么大事吗?离央如此疑惑着。但是在夏凡的魔法光束擦过脸颊,撩起一阵炽热可怕的狂风时,离央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我们进去吧,尽快找到它。”离央回头看了看法利,同时把手伸向那条大铁锁,想把它拧断,但是还没有触碰到铁锁,法利就把她的手抓住了。她抬头,迎面看着法利俊美的脸,后者沉默地对她摇摇头。
“不要从这里进去,进不去。”法利说。
离央看了看大锁,皱了皱眉,“封印吗?”她知道要保护“世界”这样的神器,肯定会有强大的光明封印在守护着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封印器具会是这么简陋的古老的东西。
法利点点头,“拉斐尔把门关了,我们打不开的,我们要找到这所教堂最薄弱的地方,才能攻进去。”
离央无可奈何,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斗,沉着脸离开了教堂的大门,顺着花圃走到教堂的侧面。教堂是很古老的建筑风格,根据离央的见闻,这样古朴的拥有护墙和铁栏的建筑是沿袭了帝国二代帝王杰克斯?圣梵音时期建筑风,那个时期是剑与骑士的天下,建筑物也像长剑刺空一样伫立着,辉煌古老,令人神往。
离央和法利带着珞塞特和洛丽塔两只萌宠顺着黑色的铁栏一直走着,每一处她都感觉到那一束古怪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始终没有放过她。她打量着教堂内部,透过青藤和爬山虎,可以看到教堂中部的喷泉池,即使没有主人在,娟娟的泉水还是从池中喷洒出来。
如果忽视前方的战斗和教堂的诡异目光,离央觉得这里的确是个幽静地适合定居的好地方,在午间较近的日光普照下,生命从花的根部渐渐延伸出来,把整个安静的教堂带入一个鲜活的世界。
在目光掠过红砖铺盖成的巨大钟塔时,离央突然想起了一个很小的细节,她猛然停下脚步,目光刷地一下子定格在钟塔上。
法利看到她突然停下,好奇地回过头,“怎么了?”
“跟我来!”离央似乎想到了什么,抓起法利的手跑了起来,他们顺着铁栏一路跑到教堂的后方,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座钟塔的钟面时,离央才停下脚步,“到了!感觉到了吗?”
法利正想说感觉到什么东西,却突然一愣。
生命的感觉,突然充斥在身旁所有的空气中,从指缝间划过,从睫毛下穿过,从发间隙穿过,他们就像沉溺在生命的长河里,所有的鲜活感都在刺激着他们的细胞。这样的感觉,就像人类出生之始,躺在母亲的胚胎中一样,温暖而鲜活。
离央一边感受着生命,一边寻找着生命的来源,苍白而苍凉的指尖顺着空气的浮动,找到了空气中一个细小的裂缝,“就在这里,这个教堂最薄弱的地方就在这里!”
“你怎么找到的?这么快?”法利吃了一惊,没有想到离央突然拉着他跑了起来,然后就找到了教堂的缺口。
“刚才陷入幻境之前,我分明听到了一阵钟声,这里唯一发出这个声音的东西只有那个钟楼了。而且我刚才觉得有东西很怨念地看着我,但是我一旦离开那个钟塔的钟面,就没有这种感觉了。”离央分析道。“我猜‘世界’就被封印在那个钟塔上,通过钟声来催眠要闯进这所教堂的人。”
“真是观察细微啊!”法利不由地崇拜起这个小女孩。在这样混乱的状态下她反而这么沉稳地观察,细心地分析。
“过奖。”离央摆摆手,“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这些像生命物质一样的感觉是怎么来的?感觉……好像把一千个婴儿抱在手中一样。”
法利抬起头,看着好大的钟塔,通过钟塔看着远方蔚蓝的天空,苍蓝的天晴朗得能滴出水来,在这样同样美好的天气里,曾经有一千个生命被天使的圣剑屠杀。
“你想过把圣风小镇那片圣地背后的死尸群和这里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吗?”法利眯着眼睛说道,阳光照在他脸上,呈现出熙白的色彩。“生命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有韧性的东西,最锋利的剑也无法斩断,最强的炮火也无法轰穿,是最奢侈最强大的保护膜。”
“诶?”离央眼瞳一紧,狞成一个恐惧的点。
“但是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用生命来保护某种东西,生命无可取代,无可获得。除了……”法利沉沉地砸下那个刺耳的名字,“神明。”
“……”离央袖下的手不由地握紧,骨节苍白,微微颤抖。
她想她听明白了!
这些鲜活的像生命一样的气息,用她能够理解的词语来说就是灵魂,看不见,但是却可以真实地感觉到它们萦绕在自己的身旁,她甚至看不见这些灵魂的模样,但她想一定不是什么好看的模样。
也许挣扎,也是狂啸,也许哭喊。
他们都是一群可怜的人类遗留下的可怜的产物,被他们心中最大的信仰之物背叛,被他们眼中最高贵神圣的人举起屠刀斩杀,那个人丧心病狂地把他们的尸体抛到一片花海之后,然后塑造出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偶来哄骗过路人,而他们可怜的灵魂就被练就成这样的东西,保护着一个神秘的武器。
想到这里,离央突然苍凉地大笑了起来,止不住的狂笑,像是疯狂,像是嘲笑,她拔出长剑,狠狠地指着蔚蓝的苍穹,眼中的光芒是杀谑的怒色。
“恶心!”酝酿了很久,离央却没有什么话要对那个人说,只是冷冷地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神明?算什么东西?真当生命是你创造的吗?谁允许你如此对待生命的?这些全心信赖着你的生命就是这么没有价值的像垃圾一样随时可以抛向乱坟岗的东西吗?
鬼才要信仰你!骗子!
如果没有谁反抗你,如果你得不到天谴,那么谴责你的事,我就干了!
“撕碎它吧。”沉冷地发出命令,离央握紧长剑挥向那个看不见的缺口,刺耳的尖叫突然在耳边响起,凄厉如魔鬼,她闭上眼睛,发出狂龙般的吼叫,把长剑死死压下去,惨叫声和她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成为了绝响。
法利静静看了她几秒,突然笑着推了她一把,这轻轻一推,却让离央没有挪动分毫的剑,顺着缺口一路滑落,终于把这个用生命铸就的保护屏障撕裂了。
痛苦的生命四处逃散,逃往无人可知的远方,他看着那些透明的人们脸上解脱般的苦笑,不经意地挥了挥手,轻声说道,“走吧,去往那个地方。这个世界如果神已经拯救不了你们,还会有一个猖狂的小魔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