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世界将夜,黑暗从不知尽头的地平线袭来,把满地残红的夕阳逼退到世界的另一边。沉寂的眼睛抬起,看着黑暗与光明重合的那一条线,清明的线就映射在他脚底,显得刺目无比。他晃了晃神,回头看着黑夜袭来的方向,一路的血迹斑驳,被黑暗染得深沉,就像是血色泼洒在墨上,浑浊得令人心惊。
“再忍一忍。”他轻声对怀里的人说道。
夕阳的最后一抹残红从他火红色的发尾溜走,滑过他满身伤口血迹斑驳的身体,退到无人可知的角落里去。他抱紧怀里昏迷的人,蹒跚地走在帝都无人的街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遥远的艾泽拉山回到帝都的,只知道心里想着不能让这个人死去,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死去!
帝都今夜的街诡异得可怕。
没有一个人在这条街上行走,只有夜色,血色,和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吞噬了东边的天空,黑幕终于降临,他殷红的瞳眸中的光泽越来越黯淡,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街畔的佣兵团会场,坊市口里的门坊,在眼中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肺叶里挤压出来的空气炙热得就像火山底的岩浆,他的脚步逐渐虚浮,抱着那人的手却还是死死禁锢着,就像要把那人嵌入自己体内一样。
鲜红的血珠从那人的手上低落,沿着他的衣角落在街道上,在青石板道上绽开一朵极小的血花,浸入石缝间。夜色下的脚步声和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是要惊醒了隐藏在石板下千年的神秘生命。
他突然愣住了。
野兽的直觉从每一寸空气里给他带回了危险的气息,他不由地加快脚步,想要走到一个有人气的地方。
然而,帝都宽敞笔直的艾萨克广场大街,忽然间像是一条漫无尽头的地狱火道,他觉得自己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滚烫的石板上,鞋底几乎要被灼烂了。
下一刻,他便忽然停下了。
因为他找到了危险的来源。就在黑夜袭来的方向,就在地狱的烈火熊烧的尽头,一个穿着干净的牧师服装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直视着他,干净地没有任何情感。他的眼睛很美丽,是纯粹的金色,像是鎏金一样的颜色,令人不由地注视。但是他注视着牧师的眼睛,却感到了恐惧。
这个干净的男人,和他有一样的味道。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味道。
“为什么?”他下意思抱紧怀里的人,眼底流露出痛苦之色。他们刚刚受了一场重伤,如果不是男人拼尽全力护他,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是就在他们落到如此境地时,这个人又在他们眼前出现。“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认识我?”牧师无神地望着他,一脸无害地站在那里。
“你带着那个世界的气息出现在这里,是要来抹杀我的吗?”埃伦沉着头,沙哑地问着。
“哦,原来你也见识过了。”牧师甚是意外地昂了昂头,看着埃伦的眼神却始终不变,“能进入神域的人,我为什么要抹杀你?”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对我施展封锁之力干什么?”埃伦暴怒地盯着他,“让开,我要救人!”
“他吗?”牧师看了看埃伦抱在怀里的男人,男人的脸色白如纸张,没有一点血色,呼吸也停了,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无疑。“魔物,你确定要用你自己的力量来救人吗?”
埃伦的血瞳一拧,听到“魔物”二字,几乎要咧出獠牙咬断牧师的脖子。
“你只适合杀戮而已。”
牧师面无表情指出这个血一样的事实。
埃伦牙齿里发出野兽愤怒的磨牙声,血瞳炙热地亮了起来,就像是把刚才所受的所有热量都要释放出来一样。但是他始终没有开口反驳,因为那是事实。他是魔物,他不能救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狂戾赶跑所有要靠近他重要的人的敌人,然后无助地守在他身边。
这是个残酷而悲哀的事实。
“我是来要你口中的一个信息的,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所付的代价就是……”牧师伸手指了指他怀里的人,轻松地就像在说下午茶时间到了。“这个男人的命。”
血瞳猛然大亮,“你要救他?”
“你奔跑的方向,是教会总部的方向,所以你也是要找神殿主教来救他的吧。”牧师说,“你认为主教就有能力救活他吗?这个世界能够挽回生命的能力是没有的,那是终极之术,是造物者才有的能力。造物者已经在洪荒里消失了。所以你再犹豫半秒,也许他就无回天机会了。”
“你要知道什么?”埃伦激动地迈出一步,由于步调太大,他一阵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冷汗顿时从他额间溢出。
牧师走到他面前,强大的压力把他压得无法再站起来。
“你遇上的那批人,有什么特征,人数多少,他们前进的方向是哪里?”牧师缓缓地开口,不急不慌。
埃伦愣了一声,想起那场诡异而决绝的战斗,想起那群怪物似的人们,脑海一阵剧烈地疼痛,“你要……找他们干什么?”
“我要早点完成任务,回到町兰小镇去。”
牧师望着东方徐徐升起的银月,水晶般的银色美丽得惊人,他面无表情地指着月色,清冷的声音穿透帝都的夜风,随着钟楼的空鸣的敲击声掷落。
“杀戮,要开始了。”
月色凄凉。
银流般的光芒透过淡淡的纱帘投射在屋里,离央站在窗前看着整从山的那头升起的银色月牙,光洁的脸上带着沉冷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离央突然抬起头,把月色清明的光看进眼里。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变化,正在床上翻看故事书的夏凡转头看着她。在银月的投射下,只穿了一件紫色绸缎睡裙的离央看起来美得如同夜里的精灵女王,十五岁的年龄界限已经阻挡不了她长势极好的身体了,飘渺的轮廓在月下隐隐而现。
夏凡捧着故事绘本的指尖不经意颤了颤。
“不知道。”离央摇摇头,“有点不好的感觉。”
“是有点不好的感觉。”夏凡沉着眸,嘴角微扬。
离央回过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皱了皱眉,“你也察觉了?”
“是啊。”夏凡发出笑声,轻灵而好听。
离央的眉皱起更深了。怎么感觉他说的和她的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她潜意识翻了他一个白眼,又回头看着东方,纤长的手指指着月亮,口气不由有点担忧。
“那个方向,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