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顾行德把手放在崔秀肩上安慰,然后转过身,替她将泡好的茶倒在了杯盏里。
“他们是来找什么事的?”崔秀看他。
顾行德撩起衣袍,坐到了崔秀旁边“没什么事,都是一些朝廷上的琐碎事务,你不必担心。”
崔秀点了点头“茶怎么样?我今日闲闷得很,就随便弄了弄这些个玩意儿,也不知道弄得怎么样。”
“香而清雅,不涩不苦,”顾行德品了品茶,点头笑着称赞“好茶呀,秀儿的手艺就是旁人比不上。”
崔秀微微羞涩地低了低眼“你就会打趣我,这随便侍弄的茶,哪会有多好喝?”
顾行德低声笑起来。
这时一阵大风从阁楼外吹进,崔秀冷得眉头一蹙,顾行德见状,赶紧进屋拿了一件披帛给崔秀披上。
“以后你就别坐在儿了,风太大,你身体不好,容易着凉的。”顾行德有些生气起来。
崔秀连忙认错“好,我都知道了,以后不再坐在这儿就是了。”
顿了顿,她又有些黯然地垂眸看向远处的秀丽风光“我只是……不想一直待在屋子里。”
顾行德眉头一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秀儿,等再过一阵子,我们就离开汴城吧?”
崔秀一愣“离开?去哪儿呀?”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对。”顾行德点头“自从你嫁给我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儿,我想在下半生里,陪你出去走走。”
崔秀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扔下恭亲国公府不管。”
“秀儿,”顾行德看了看崔秀,叹息着站起身,负手走到了栏杆边“我们的城儿已经长大了,他能担得起国公府的责任,你我都该放手了。”
听他提起顾元城,崔秀眼里瞬时就闪过一丝厌恶。
如若不是当初十三那个家伙废了她的一双腿,导致她身子骨一直时好时坏,她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再怀上一个孩子?这偌大的国公府,她怎么可能交到那个让她觉得耻辱的长子身上?
“哼,你放心他,我可不放心他,今天门外闹的事就是因他而起吧?他整天和芩国的人搅和不清,早晚有一天会把国公府数百年的基业搭进去。”崔秀别过脸,丝毫也没了方才的喜悦。
她的话里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恨,顾行德听得出来,他也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心结是什么,其实这也不完全都是她的错,因为这个朝代就是这样,千百年的老祖宗规矩也是这样,她又如何能不这样呢?
“外貌终究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你又何必一直计较到现在?”顾行德叹气,回身过来看她“他终究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终究是愧对于他的。”
顾行德走到崔秀身旁,半倾身子,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秀儿,一开始你管家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喜爱这些金钱权势,我没有在意,真的,喜欢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好,你喜欢,我便把我手上所有的权力全部交到你手上。”
“可后来我发现,你并不是喜欢这些东西,你是因为我,才会为了国公府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你为了它,消磨了多少时光?耗枯了多少年华?就连你不喜欢城儿,也是因为我。”
“他从小就生的太漂亮了,就像一个小女孩儿,可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就好了,你也不会因为他,遭受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顾行德苦笑了一下,稍稍握紧了崔秀的手。
“我爹不喜欢他,你也就不喜欢他,你怕我会因为他丢掉世子的位子,还有十三弟,他太出色了,出色到连我也比不过,所以你才会趁我在外游学的时候,对他做出那样的事。”
“行德,我……”
顾行德对着她摇了摇头“你别说,让我来说,这些年,这些话,我早就该对你说了。”
崔秀不禁咬住下唇,神情紧绷地盯着顾行德看。
她知道,当初她对十三做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拔不掉,也咽不进去。
“我得承认,一开始我是对你心生怨恨的,我那么喜欢你,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可你却对我的十三弟下那样的毒手,你叫我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他呢?”
“可是后来我就不怨了,我早该想明白,是我不够优秀,是我不曾怀有经天纬地之才,你才会那样心神不定,想要替我扫清一切障碍,秀儿,我真的……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是曾经那个能歌善舞,谋略过人的相府二小姐,如今,又怎么会困顿于这窄窄的软榻之上……”
说到这里,顾行德竟是忍不住抱紧崔秀哭了起来,年近不惑的他,居然像是一个孩童一般哭得那样伤心。
“秀儿,我那般那般地喜欢你,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给了你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可最后我才发现,是我毁了你的一切,对不起,对不起……”12
崔秀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一直性格强势,手段狠辣的她,眼泪竟是止不住地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哽咽着,悲伤着,也动容着。
这么多年,她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本来以为,这一辈子谁都不会理解她,可原来他是理解的,他一直都在理解她,甚至愿意替她承受那些罪过和愧疚。
她真的没有嫁错人,他一直都是那个杏花树下,微笑着走近她心里的儒雅少年郎。
“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困住你,也困住我的地方,用我们剩下的日子好好相伴,弥补我们从前失去的一切。”顾行德紧紧抱住崔秀,低声在她耳边喃喃,就好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梦。
“好。”崔秀哽咽着点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在这个国公府里争斗了半辈子,七郎,我真的累了。”
顾行德心里疼惜着,却终究无法挽回从前痛失的所有。
顾元城一直站在远处的一座凉亭飞檐上看着这一幕,他不明白一直克己严肃的父亲为何会哭成那个样子,他也不明白从来冷颜冷色的母亲为什么神情会这般伤心,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听一听他们都在讲些什么,可最终他却只是低下眼,转身离开了去。
夜幕,阴。
皇宫内院此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因为祁帝突然濒危而惶惶不安,生怕多走一步,多说一个字就引来杀身之祸。
可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却有一个黑影躲躲闪闪地进了冷宫荒园。
“事情都安排的怎么样了?”一个女声突然在黑夜里响了起来。
“全都在按计划行事。”一个尖细的男音回道。
“小太子死了没有?尸首在哪里?”
“陈将军已经派人偷偷把他杀了,尸首就在玉棺里,只是皇后娘娘伤心过度,一直守着玉棺,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办丧事。”
“这个皇后,真是碍事!算了,反正人也死了,碍不着娘娘的大事了,你告诉汪公公,一定要看好陛下的寝宫,不能让他再有活过来的机会。”
“是,奴才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丽妃娘娘办事的,只是事成之后,还得请娘娘别忘了奴才呀。”
“那是自然,谁为娘娘办事,娘娘就会记得谁。”
“那……那位大人什么时候来呢?”
“这个你别管,到时候娘娘会亲自去跟汪公公说的。”
“好,好,是。”
“快点走吧,我也要回去向娘娘复命了。”
“是,是,奴才明白。”
翌日,寝宫。
“陛下的病如何了?”汪公公站在屏风前,满眼都是忧虑。
太医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
“汪公公,陛下脸色发白,气息微弱,已是大去之象,我等……真的是束手无策了。”为首的太医战战兢兢说道。
汪公公闻言,立马伤心地流下泪来“这恐怕就是天数吧,明明陛下还那么年轻……”
“汪公公,陛下昏迷之前,可有留下什么遗诏?”一直带刀立于一旁,没出过声的陈琨突然开了口。
汪公公神色为难,犹豫道“陛下是留下过口谕,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陈将军,这几天你一定要保护好皇宫的安全啊,不要再让类似小太子的事发生了。”
“本将军自然知晓。”陈琨微一点头,转身出去了。
“汪公公,丽妃娘娘来了。”庞横快步走进来,向汪公公禀报。
“丽妃娘娘?她怎么来了?”汪公公惊讶。
“汪公公,本宫可是奉了皇后的命令,来此照看陛下,主持大局的,你不会阻拦本宫吧?”一袭湖绿的影子出现在寝宫之内,紧跟而来的还有玉盘上的凤后金印。
汪公公见状,立马跪到了地上,其余众人也纷纷跪拜。
“奴才叩见丽妃娘娘。”汪公公不敢怠慢,立马行礼“娘娘既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奴才等自然遵从,可是娘娘,朝中之事还是得由大臣来稳定朝纲啊,不如,就让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