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雪下得很小,我没打伞,也不让王捷给我打伞。细细的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有些落在我的雪绒披风上,不觉得冷,倒是有几分难得的舒爽。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王捷问我。
我抬手拂去肩膀上落下的雪花,嘴角一扬,眉眼里不见苦色,亦不见愁绪。
“以静制动,好好看着他们就是了。”
说完,我提步往客栈里走。
这么些个时候了,想必宋良想与宋晓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
“丞相大人。”
见我进来,宋晓像是才看见我似的,赶忙给我行了一个礼,至于宋良,他好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相便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吧。
“叙旧得怎么样?”我面带微笑地问。
宋良没说话,宋晓便替他回答“多谢丞相能让我们兄妹能见上这一面,民妇与家兄谈得很好。”
他们没请我坐下,我自己随便找了一处挨着他们的位子坐了下来。
“天下有兄弟姐妹者众,然像你们这样感情深厚的倒是少见。”我感慨。
宋晓有些尴尬地躲过我的目光,宋良一步上前,他直接挡在了宋晓的前面。
“我与晓晓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要回牢房。”
“不急。”我微笑地看他“你们的话说完了,本相的话可还没说呢。”
目光一冷,宋良道“你想说什么?”
“宋知府不要这么紧张嘛,本相就是想问问,圖州好儿郎无数,宋知府是怎么舍得把令妹嫁至千里之外的?”我问。
宋良冷笑反问“我的亲妹妹要嫁到哪里,这也要跟沈相大人汇报么?”
“你不说?”我笑“那便让令妹也到圖州大牢陪你如何?”
“你!”宋良气得噎住。
我抬眼看他,眼里没有笑,只有冰寒的凛冽冷意。
宋良看清我的神色,他愣了一下,随即道“在江南,她会过得很好。”
我挑眉,却没再追问,只是换了一个问题问他,
“令妹说赵成才是奸细,你觉得赵成此人怎么样?他会是奸细么?”
宋良瞟了我一眼,他在我面前坐下“家妹不过是一介女流,沈相若是觉得她说的话在理,那我自无话可说。至于赵成,他一直想坐上圖州知府的位子,他也比我有能力能够胜任这个职务。”
“一个即将坐上自己一直以来想坐的位子的人,他会不会突然叛变,我想沈相自己应该清楚。”
我看他“赵成心思多变,若是顾元城许了他比知府更高的位子,你敢保证他不会叛变吗?”
宋良笑了“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叛国,从来不是聪明人会去做的事。”
一个会变来变去的小人,没有人会去信任他,他也终将自取灭亡。
“你倒清楚得很。”我道。
“若我不曾识时务,沈相会留我到现在么?”宋良看我。
我只是笑。
“丞相大人,我兄长真的是无辜的,您就放了我兄长吧。”
宋晓见我们都不说话了,她终究是没忍住替宋良求情起来。
我为难地看着宋晓“夫人也知道,只有足够的证据才能放出令兄,本相虽为一国之相,却也不能徇私枉法,不是么?”
宋晓咬唇,她拉住宋良的衣袖,两只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宋良看到宋晓这个样子,心下不忍。他将手放在她拉住他袖子的手上面,轻声宽慰道“晓晓,你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该好好珍惜的东西,很多事,强求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宋晓用帕子遮住脸,竟是轻声哭了起来。
“哥哥,晓晓从来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宋良站起身摸了摸宋晓的头发,微微叹息。
“我们该走了。”他放下手,回过头来看我。
我看着他俩,微微一笑。
“王捷,送知府大人回监牢去。”
“你不走?”宋良皱眉。
我反问他“美酒佳人的,我为什么要走?”
宋良瞪我,但他自知拿我没办法,撂下一句“凡事适可而止。”就随王捷上马车走了。
宋晓不知道我单独留下来时为了何事,她将眼泪擦了擦,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倒茶。
“夫人从小生活在圖州,当有许多故交好友了?”我问。
宋晓将茶端给我。
“民妇只是女流之辈,平日里是出不得门的,所以便是自小生长的故土,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一个也没有么?”
宋晓迟疑,随即她摇头“民妇记不太清楚了,或许也有相识的人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遂又问道“小玉姑娘是从小服侍你的么?”
宋晓应道“是,在她四岁的时候,我娘将她买进府,那时她就跟着我了。”
“她与远房表姐经常来往么?”
“嗯,常见面的。”
“有多经常?”
“大概每月总要见上两三次的。”
“这么说,你与那远房表姐也熟识了?”
“见过几次,算不上多熟悉的。”
我将茶杯里的茶水喝了些许,遂放下茶杯站起身。
“今日已叨扰许久,就不再打扰夫人了。”
言罢,我对着宋晓笑了笑,便离开了客栈。
“小姐,你没事吧?”
刚从客房里被放出来,小玉急忙下楼找宋晓。
宋晓摇了摇头,她盯住桌角上安安静静摆放在那的瓷蓝茶盏,忽然一股凉意窜上心头。
马车在赵府门前停下,赵成来拜见我,他将我迎进会客厅。
“大人来找卑职,可是出了什么事么?”赵成有些不安地问我。
“圖州虽受雪灾,然灾民都受妥当安置,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道。
“那大人今日前来……”
“本相自入圖州以来,一直在寻找通风报信的奸细,奈何半点头绪也无。今日来,就是想跟赵大人商量商量这件事。”
赵成了然,他道“大人是相信卑职的清白了?”
我笑道“你是本相想向皇上推荐提拔的人,本相如何会怀疑你?”
赵成知道我的话根本不可尽信,但听到我会向皇上推荐提拔他,他还是禁不住激动了下。
“大人提携,卑职定牢记在心里。”
我笑“那依你来看,宋良会是那个奸细么?”
赵成道“宋大人与卑职共事多年,他的为人卑职还是清楚几分的,像这种叛国的事,卑职觉得宋大人并不会去做。”
“哦?”我好奇“据本相所知,这个宋良宋知府可是个庸碌无为的主,他在圖州这么长时间了,好像什么惠民的事都没做过吧?这样的人,他会去当奸细,这难道不正常么?”
“更何况,本相手里可是有他通敌叛国的证据的。”
赵成不认可我的话“任何证据都不过是事件的冰山一角,它是拼不出完整的图来的。宋大人虽无所作为,但这也证明了他并没有足够的野心,没有野心就没有欲望,既然没有欲望,他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杀头的事?”
他想的和我想得差不多,这也是困惑我最多的地方。
一直到现在,其实宋良的嫌疑是最大的。他知道圖州要乱,他知道赵成不会反,他知道吴悦和宋晓之间有关系,他是问题最大的宋晓的哥哥,也是吴悦的上司,他甚至是认识商小秋这个人的。
他要当奸细太容易了,可就是太容易,他身上的嫌疑反而就变少了。
“你知道叛军首领的名字么?你可见过他?”我问。
这个问题倒是让赵成皱起了眉,他思索了番,摇头道“说来也奇怪,我虽知道叛军连占圖州三县,却从没听过他们首领的名字,也没见过这个人。”
心中一个激灵,我突地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哈,我竟然是被顾元城那个家伙摆了一道。
“大人,您这是……”
赵成被我突然站起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有些弄不清我是这么了。
“叛军首领根本不在叛军里,他就在我们身边,他就是那个奸细。”我冷下声音。
赵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呆了几秒钟,遂惊讶地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
我重新落座,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叛军现在自有高人坐镇,呵,我们倒是被耍得可以。”
这下赵成算是听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无论是攻打县城,还是占领县城,其实叛军首领根本就没有参与,他一直埋伏在我们中间?”
我点头。
赵成倒吸一口气。
“呵,敢在我的眼底下做这些小动作!”我冷笑。
赵成背着手,向前走了走,又往回走,他想来想去,可就是想不出谁会是那个叛匪。
“宋知府一家可是一直居住在圖州的?”我问他。
赵成点头“是,他们家世代都是圖州人士。”
“那吴悦呢?”
赵成心里一惊,他抬头看我,见我并无异色,便道“吴悦的祖籍并不是圖州,他是被外调来的。”
“商小秋呢?她可真的在你府中做过事?”
赵成点头“那日过后,我特意找来管家问过的,她是在我府中做过一些粗活。”
“她什么时候离开赵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