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曦。
“总之,女人嘛,哄哄就好了。”我尽量说服自己的心虚“她一定会喜欢的。”
岑曦上下瞥了瞥我,最后他将胭脂拢进袖中。
干嘛这样看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兄妹俩还真是亲兄妹,看人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嘛?
“生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喃喃一句,岑曦转身离开了去。
“……’”
他的眼睛莫不是瞎的?这么些年,他竟然才看出本相的英俊天姿!
啧啧,嫉妒我早说啊,藏着掖着有意思么?
扔了筷子,我撑着头看窗外的景色,幽幽琴音绕耳,不觉中竟有几分惆怅自心间升起。
人间嘉味几分起,不遇缘来凭哭泣。
正愣神,对面雅鸢阁的窗子忽然被打开,琴音也停了下来。
我眨了下眼。
雕花木格微隐在合欢树下,如玉公子轻抱古琴,静静凝视着我。他的腰间碧佩镶坠,锦帶环绕,一袭月白长袍潋滟,风月无双。
我不动,他却将琴放在了窗边,自己坐下,指尖轻触琴弦,唱了起来。
“秋雨寒霜露晓天,珠碎青石路不绵。
前程难望烟杨柳,难见炊烟难与欢。”
一首唱完,他看了我一眼,又唱道
“掩木门,流光碎,凤冠霞衣已成泪。
登高阁,望君归,枯藤残落散蔷薇。
往昔韶华如梦醉,谁记当年,小桥流水。
转朱阁,凝月坠,三千桃花尽成灰。
拨弦断,箫声吹,伊人倚楼南柯绘。
凤尾瑶光寥落辉,三载浮生,梦影怎追?”
他唱得很好听,声音清冽难凝,如冰泉敲击玉石,如残霞绚烂天际,纵是喧嚣闹市,自他眼中,似乎也可以高山流水,雀啼莺鸣。
微眯眼,我笑了。
琴声止息,他没说话,也不起身,静抚琴身,他垂下眼帘。
“从来不曾听闻过堂堂顾相也会这些词吟曲唱,今个儿在下真是大开眼界了。”他不说话,我却是要抓住机会嘲讽他几句的。
这般冷嘲暗讽,顾元城竟未同往常一样跟我针锋相对起来。
他只是垂眸笑了笑,不置可否。
“很久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一名琴师。”
我愣了一下。
“在偌大家族中,我最是喜欢病弱的十三叔。他弹琴很好听,词也唱得好听,渺渺仙乐,竟是人间不可比。”
“我与他差得太远,就像俗世人永远勘不破红尘情网,看不透真正清傲孤洁的谪仙。”
说到这里,我感觉他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后来他死了,我也再碰不得他弹奏的琴。”
“再不能看尽他眼中不同于凡世的风光美景。”
“他死了……”世事繁华喧嚣便如尘光落尽,苍白无情。
哑然无言,他沉默,我也沉默。
他在悲伤,或许,我也在悲伤。
“沈青枝,你相不相信,有人生来就是被迫得取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被迫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他问我。
我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我一直都是如此认为的。”顿了顿,我道“顾元城,你也有天真的时候么?”
他隔着合欢花看我,眉眼末梢似乎带了些许天真得意。
“若是没有,岂不哀哉?”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种凉意突地窜进我心里。
不妙!
我将手中的瓷杯砸向顾元城,自己一个纵身,从窗户一跃而下。
顾元城那个阴险小人,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谁能想到,一向自负的祁国丞相会不惜自话悲惨往事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真是……好样的!
“少爷好久没有碰这把琴了。”陈夷抱着一把琴进屋来。
顾元城轻抚了抚琴弦,目光淡漠疏离。
“她值得本少为她抚曲。”
十三叔曾经告诉他,如有一日,他愿意为一人抚一曲百花盛开,他大概就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世界了。
今天,他打开窗看到她,不知为什么,竟想试一试,试一试十三叔的话可是真实。
“少爷多年不碰古琴,可会觉得生疏?”
“不会。”顾元城拿过一旁的素纱,缓缓遮住繁花精美的琴身。
有些东西是刻进骨血里的,任是百年沧桑,依旧崭新如斯。
陈夷将琴放在案几上,他站到顾元城身后。
“少爷今日弹曲,可有什么不同以往的感受么?”
顾元城站起身,他绕过陈夷,推开房门。
陈夷以为他要走,便也不追问,谁想顾元城却是停下了脚步。
“窗子前的……合欢花很好看,等一下,你派人把它移到我府中。”
啊?
陈夷惊愕地看着顾元城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今日自家主子的脑袋有点不正常。
他也是嘴贱,问那么多干嘛?这不是替自己招事么!
快快快,快啊!
我一路飞奔,什么仪态气度,风流气韵,通通甩到了九霄云外。
救命啊,救命!
如果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我大概就剩以死谢罪这一条不归路了。
可恶的顾元城,你等着,就算小爷今日要下黄泉,也定要拉着你陪葬!
当我好不容易追上了岑曦时,他正被鲁鼎护在身后,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太好了,他的脑袋还在!
“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本太子今日要将你们就地正法,为我芩国除害!”
我大吼一声,冲进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几十名黑衣人就这么被我一句话吓得集体迟钝了一下,我瞧准时机,猛地窜到岑曦身前。
来人毕竟是顾元城的手下,只一瞬,便又训练有素地向我们攻来。
鲁鼎和侍卫们纷纷上前迎敌。
“终于来了?”岑曦斜了我一眼。
我赶紧赔罪“是微臣来晚了,是微臣来晚了。”
岑曦瞪我一眼,拔出腰间软剑。
我一见,忙上前阻止。
“亲爹唉,你可不能上去拼命啊!”
岑曦推开我,就要加入战圈,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死死拽住。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我一定保住你家小鲁的性命。求求您嘞,给小的我留条活路吧……”
岑曦终于停下动作,他的眼睛转向我,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只冷冷对我笑了一下。
我假装没看见,随便捡了一把地上死去黑衣人的长剑,几步上前,抬手就将一人砍翻在地。
鲁鼎见我离开岑曦身边,焦急地向我使眼色,他不敢开口大喊,怕岑曦更加引人注意。
我完全忽略鲁鼎的眼色,一人一剑挥得好不潇洒。黑衣人在我面前一个一个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丞相大人!”
鲁鼎终究忍不住朝我喊了出来。
我挥剑砍倒一人,趁隙对鲁鼎大喊“快带殿下走,这里本相顶着。”
鲁鼎下意识就向岑曦靠近,黑衣人也跟着我的话,几乎全涌向了鲁鼎。
“走!”我一个回身,拉住岑曦就向皇宫的反方向跑。
身后的黑衣人见上了当,立马反身回来追我们。
鲁鼎反应也快,一个飞身,率侍卫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我了解顾元城,此时回宫的路必定全被安排了刺客,与其自投罗网,不如先逃离京城,保住性命。
“前面的巷子四通八达,只要我们冲进去,任刺客有通天本事,也难抓住我们。”我拉住岑曦,边跑边说。
岑曦不言,只随着我拼命向前冲。
我可懒得管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性命最重要!
快了,快了,还有几步!
“殿下!”远处鲁鼎惊呼。
我几乎就在鲁鼎大喊的一瞬间,用力地将岑曦推进了巷子。
岑曦踉跄地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回头拉住我,一下将我拉进巷子。
“快跑,这里有条路,可以直接逃出皇城。”
我轻声对岑曦说了一句,拉着岑曦就向巷子深处跑去。
我既然猜得到顾元城会在回宫的路上设下埋伏,他必定也能猜到我会带着岑曦向京城城门跑,想必此刻城门前也埋伏了众多杀手。
要想活命,就只有这条路了。
好在顾元城毕竟身份特殊,不敢在芩国大肆追捕彻查,一时半会儿,他们绝不会察觉到岑曦和我的动向。
曲曲折折绕了许久,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枯黄色木门。
木门很旧,也很破烂,大大小小的破洞不少,阵阵冷风透过破洞吹进来,有种诡异荒凉的感觉。门上有一把大锁,虽锈迹斑斑,却牢固得很,岑曦用脚踹了很久也没把门踹开。
我在腰上找了找,然后摸出一把锈钥匙给岑曦。
岑曦无语地看我一会,方才接过钥匙。
这钥匙它旧啊,我也是不敢保证它还能用嘛。
我觉得委屈。
岑曦用钥匙开了好一会,那把大锁才颤颤巍巍地掉到了地上。
岑曦先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我随后跟上。
“这里是……?”
望着眼前巍峨葱葱的群山,岑曦有点拿不准这是哪。
“这是玉菊山。”
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玉菊山离京城有八十里之远,这怎么会是玉菊山呢?”岑曦不解。
太子殿下有悠闲的资本,我可没有啊。
我推着岑曦往前走,边走边道“从官道走,八十里路到的是玉菊山的正面,这里是玉菊山的背面,因着……”
话还没讲完,脑中一阵眩晕,我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向地上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