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朕退位也可以。”
赵佶心中羞恼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
历经沉浮,又为君多年,政治修为上,养气的功夫,又岂是城墙下这些粗鲁军汉所能相提并论。
“朕百病缠身,有心无力,决心禅位于皇孙赵旉,不知诸位将军满意否?”
众人都是一愣,皇孙赵旉只有三岁,赵佶立他为皇帝,肯定是要垂帘听政了。
赵佶聪明,众人也有自己的心思。
苗傅大声道:“臣等多谢陛下!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退位,废除太子,贬谪汪伯彦,立皇孙赵旉为帝!”
众军山呼海啸,一起磕起头来。
“陛下,暂且答应诸军。苗傅、刘正彦众将言明,陛下禅位后,陛下和康王的供奉给需一如既往;陛下下诏之后,众军就会回归各自军营;苗刘等人发誓,他们一定会约束军士,绝不抢掠纵火、骚扰百姓。”
曹勋看着脸色苍白的赵佶,战战兢兢说道,声音却是低沉狠厉。
“陛下可假意退让,待勤王之师到达,再秋后算账不迟!”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赵佶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想不到短短几年,他又要从皇位上跌下来,而且局面更加棘手。
“都是臣不孝,才惹出这么大的风波!让陛下难堪,孩儿情愿以死谢罪!”
赵构在一旁哭泣道,连连磕头,泪如雨下。周围的大臣也都跪在地上,惶恐不已。
“都起来吧!”
赵佶轻声道:“曹勋,起草诏书,朕下诏逊位。”
“陛下!”
城墙上的大臣哭倒了一片,却难见眼泪。
“自金人南下,宋室南迁,盗贼四起、百姓饥寒交迫,生灵涂炭,朕宣布退位,望诸军顾念国家,忠君报国,共扶新君。”
“太子赵构德不配位,免去其皇储一职;右仆射汪伯彦专权放任,毫无政见,昏庸懈怠,罢免为观文殿大学士、洪州知州……”
朱胜非心惊肉跳,踉踉跄跄下了城,在跪拜的众军面前宣读诏书,宣诏完毕,众军山呼万岁,纷纷磕头拜谢。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众军挥舞着兵刃,在苗刘二人的带领下,志得意满地退出了宫城,回归了军营。
赵鼎微微摇了摇头。一群无知莽夫,几句空话就可以心满意足,被糊弄的服服帖帖,岂不知事关皇权国运,又怎是几句无足轻重的金口玉言就可以当真。
次日,宋故大臣刘正夫的故宅显忠寺,被改名为睿圣宫,赵佶、赵构父子移居于此,赵佶为“睿圣仁孝皇帝”。宫内只保留宦官十五人,其余都编遣解散。
赵旉登基,显肃郑太后垂帘听政,同时大赦天下,宫城内外均为苗刘二人部下掌控。
…………
“苗公,怎么过了这么久,朝廷还没有迁都江宁?如此拖延,恐怕朝廷另有图谋,苗公,祸不久矣!”
方雄面色平静,实则是气急败坏。
人算不如天算,苗、刘二人计划好的迁都江宁,并没有按计划中发生。看来,这两位仁兄又起了妇人之仁,浑然不知发动宫廷政变的后果。
“方兄,不必担心。”
苗傅志得意满,满不在乎,仿佛成竹在胸。
“朝廷已经答应改元,至于迁都,还需从长计议,需要些时日。”
“苗公、刘公,赵佶等人只是答应改元,而不愿迁
都江宁,这是缓兵之计啊。二位相公,你们可不能被蒙蔽啊!”
见方雄焦急万分,苗傅淡然一笑,不屑一顾。
“方大官人,你太过疑神疑鬼了。如今临安府城内城外,都在我军的掌控之中,即便有人想造次,又能奈我何?”
刘正彦也不满地说道:“方兄弟,咱们的目的也只是杀王渊、除宦官、清君侧,兄弟们都升了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难道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统制吴湛也有讥讽之语:“方兄弟,你莫不是要我等杀掉皇帝,背上千载骂名,这样做,对我等又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方雄心凉了半截,他看着大厅中的众人,脸色一变。
“两位相公,吴统制,这确实不关在下的事情。各位脑袋掉不掉,又与在下何干?这下这就告辞。”
方雄脸色难看,拱手告辞,就要离开,刘正彦赶紧上前拦住。
“方兄弟,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你怎么还当真呢!”
刘正彦使了个眼色,吴湛赶紧上前,拉住了脸色难看的方雄。
“方兄弟,都是哥哥的错,你就不要当真,饶了哥哥吧!”
我只是不想各位身首异处。诸位,你们可曾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各位兄弟,你们等同谋反,还这样自以为是。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你们还在这做着春秋大梦,兄弟我真是坐卧不安啊!”
方雄摇摇头坐了下来,郑重其事。
“各位威逼皇帝和太子退位,靠的是刀枪武力,威逼恐吓。杀了王渊,当着皇帝、太子和众大臣的面杀了诸宦官,威逼皇帝退位,让官家脸面荡然无存,你们觉得朝廷是诛杀叛贼,还是顶礼膜拜,尊为上宾吗?”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苗、刘、吴三人都是面面相觑,脸色也变得难看。
羞辱皇帝,威逼皇帝退位,皇城内刀枪相见,此举果然与谋逆无异。
顿了片刻,吴湛脸色煞白,这才开口,刚才的镇定荡然无存。
“方……兄,那你说,接下……来却该如何?”
方雄暗暗叹息。一群有勇无谋的武夫,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还天真地以为智珠在握,当真是愚不可及。
“皇帝退位大赦的消息传遍四方,驻守在外的各路诸侯韩世忠、张俊、吕颐浩等人,恐怕早已得到宫变的消息,你们说说,他们会怎么办?”
房间里面死寂一片,半晌无声。
各地的将领得知,自然是前来勤王,对付他们这些叛贼了。
苗傅结结巴巴,额头汗水直流。
“方兄,如你所说,果真是……事态严重,该怎么办?”
刘正彦也是惊慌失措,不安地在屋里走了起来。
“方……兄,这该……如何……是好?”
吴湛脸色阴沉,赶紧问道:“方兄,却该如何,你给个主意!”
“别无他法,挟持皇帝太子北上,有皇室大臣在手,谅他们……”
方雄犹豫片刻,话未说完,已经被吴湛断然拒绝。
“那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此事万万不可!”
刘正彦也是摇头道:“挟天子大臣北上,这就是谋反了。不要说我等,只怕军心难安,还是另作打算吧。”
方雄暗暗叹息,这些世家子弟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对大宋皇室还有感情,怂恿这些人起兵反宋,恐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要是能
杀了赵佶、赵构这些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以这些人的秉性,恐怕只能是事与愿违,让他们搞搞破坏了。
“各位相公,平江的张浚,吴江的张俊,江宁的吕颐浩,镇江的刘光世和韩世忠,这些人手握重兵,定会前来勤王。诸位该想想退路了。”
刘正彦慌忙道:“韩世忠的妻子梁氏和儿子就在临安府,可以扣为人质。至于张俊,让朝廷免了他的职,这不就行了!”
苗傅脸色通红,喏喏道:“朱胜非这老贼,他劝我把韩世忠的妻子和儿子送到镇江,说可以安抚韩世忠。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答应了他……”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怔了半晌,良久没有人出声。
军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相公,大事不好了!”
方雄心里一沉,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刘正彦“啪”地一下,狠狠地抽了军士一巴掌,怒喝道:“你这厮,慌慌张张做甚?有什么事,从实道来!”
军士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结结巴巴地说道:“张浚等人集结重兵,和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一起,联名传檄天下勤王。大军已经从镇江出发,克日即到!”
屋中之人都是呆若木鸡,一时说不出话来。
“克日即到个屁!”
吴湛呆了一下,大声呵斥了起来:“从镇江到临安府,500多里路程,又是大军启动,没有三五日,怎能到达!”
刘正彦怒道:“若是再胡言乱语,马上砍了你的狗头!还不赶紧退下!”
士兵惊慌失措地退下,临走又摔了两个跟头。
“没用的东西!”
刘正彦转过头,大声道:“方兄弟,如今也没有退路,跟他们拼了!我手下2000精锐,也都不是吃素的!”
方雄赶紧道:“刘相公稍安勿躁,咱们合计合计再说!”
“两位相公,朝中大臣朱胜非和冯轓在外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商。”
又有军士前来禀报,原来是朝廷的大臣到了。
“方兄弟,你说朝廷派人前来,所为何事?”
“朝中大臣此刻前来,定是怕各位孤注一掷,伤害了大宋皇室。几位相公,不妨让他们进来,听听都有些什么说法,再做打算。”
“几位相公,外面的情形你们也都知道了。如今之计,二位只要尊皇帝复位、康王回东宫,陛下一定会不计前嫌,君臣相乐。几位相公要早做打算,免得朝廷动荡,天下不安。”
朱胜非站在堂中,神情自若,侃侃而谈。
方雄躲在内堂,听到朱胜非说话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心里一沉。苗、刘、吴几人,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朱相公稍等一下,容我几人议议再说!”
苗傅说完,和刘正彦、吴湛一起进了内堂。
“方兄,要不咱们要求陛下赐予免死的铁券,准予免于追究的罪责,你看如何?”
喋喋不休,商讨未果,众人又把眼光转向了方雄。
“苗相公说的不错。咱们当初只为杀奸贼,除宦官。只要咱们认罪,陛下一定会饶了咱们。”
统制官吴湛说道。当日苗傅带兵攻进宫城,他就是守门官。
“即便我等负荆请罪,朝廷也不一定饶了咱们。就如苗相公所说,看朝廷能不能给我等免死铁劵,先保住一条命再说!”
刘正彦面上阴晴不定,他显然并不相信朝廷,但也是六神无主,难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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