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炎元年8月初,河北东路河间府,距离燕京城不过200里。乃是金人南下的第一道屏障,和中山府、太原府并称“北地三镇”。
靖康元年,金人南下,攻城略地。建炎元年三月,大宋“北地三镇”之一的河间府,在被围打两年之久后,终被金人攻克。
高阳关路安抚司帅府、即河间府衙之东北,离城墙不远,便是河间府鼎鼎有名的高台高阳台了。
登高阳台远望,城外芦荻起伏,清波荡漾,风景颇丽。由于台高出城墙三丈有余,站在上面,如临山峰,远近街巷村落景物,尽在眼中。
左渊、金人的河间府知府、中书门下平章事、泰宁军节度使时立爱的爱婿,此刻站在高阳台上,看着城外发呆。
宋军以迅雷之势兵临城下,他赶紧向两百里外的燕京求援。不过他也深知,如今这酷热季节,习惯了暑退寒进的女真骑士,不见得会立刻出兵,前来救援。
河间处于滹沱河和黄河之间的多水地带,即便是女真铁骑到了,怕也是施展不开。
若是一般的宋军到此,左渊也许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是如今的来的是忠义军,不由得他心里不惊恐万分。连完颜宗辅那样文武双全的女真皇室,也被忠义军所击杀,就更不用说自己这无名小卒了。
若是城中有几万宋人百姓,也许还可以掣肘忠义军,作为筹码。怪就怪在女真人破了河间府城,鸡犬不留,把宋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想起军中盛传的那两座“京观”,大热天的,左渊莫由来地心里一寒,这忠义军,怕是要以牙还牙吧!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既定燕,从初约,以燕地六州与宋人。左渊父亲左企弓马上献诗曰:‘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后左企弓为宋平州守将张觉俘获,张觉数其十项大罪,“不谋守燕而拜降”、“臣事金国不顾大义”等,左企弓无以对,张觉缢杀之。
作为汉官的左企弓以及左氏一族,和故辽汉臣刘彦宗、时立爱等,对大宋没有一丝感情。这些故辽贵族和契丹降将耶律余睹一起,成为鼓动金朝进攻北宋最卖力之人,以报大宋朝廷“海上之盟”的一箭之仇。
可以说,历史上,北宋的灭亡,这些故辽大臣们可谓是殚精竭虑,居功至伟。
若不是王松横空出世,靖康之变,早已经发生了。
该来的始终会来。朝秦暮楚的辽地汉臣,看准了大宋腐烂不堪、君昏臣庸,这才义无反顾地投靠了金人,为其出谋划策,以冀获得一席之地,谋个半世富贵。
谁知,咸鱼也能翻身,垂死也能挣扎。忠义军横空出世,大杀四方,府州一战,女真最精锐的西路精锐娄室军元气大伤。大名府、邯郸一战,居然割去了女真皇室几人的脑袋!
闻名不如一见。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城外一个个整齐的列阵,肃穆的军容,左渊心里仅有的那一点胆气,瞬间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作为北地世家豪族,左渊从小在军中长大。将士是否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他一眼就能看出。
上万人的队伍,烈日之下,抬头挺胸,纹丝不动,静寂无声。就是女真精锐,也没有这样的军容!
“左知府,这些宋狗就是样子货,要不要本将出城掩杀一阵”
旁边的女真军官完颜虎,却是一点也瞧不起城外的宋军。在他看来,城外的这些人都是花架子,只要两三百女真骑兵,就可以把城外的宋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你强得过娄室军吗?”
左渊瞪了一眼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女真将官,转过头去。
“命令将士,坚守城墙,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左渊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烈日当空,炙烤着这片苍凉的土地,旷野上的几棵榆树,也被晒得有气无力,树叶全都焉了下来。只有上面的蝉还在放声高歌,浑然不知这人世间的辛苦。
河间府的城墙上,一队队金兵顾不得炎热,拿着刀枪,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流到地上,他们虎视眈眈,注视着城外的忠义军士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眼看着对方把护城河都已经填平,眼看着对方没有进攻,而是退了回去。城墙上的金兵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来,这一天,算是撑过去了。
月色如钩,挂在半空,原野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城墙上的火把,在黑夜中异常明亮,把城墙周围照的犹如白昼,即便是城墙根下不断出没的耗鼠,也是被显现的清清楚楚。
距离城墙里许的夜色中,无数的忠义军士卒枕戈以待,蓄势待发。
“马宣赞,你说这城墙能被炸塌吗”
看着夜色中模模糊糊的高大城墙,刘锜心里头七上八下,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马扩笑了一声,继续道:“稍等片刻,刘兄弟自然知晓。”
对面河间府的城墙上,巡逻的金兵有气无力,天色将亮,这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也是睡眠最好的时刻。
王喜靠在垛墙上,正在似睡非睡之时,忽然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再也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地动……!”
王喜头晕脑胀,脸皮也被地上的青砖擦破,火辣辣地痛。他还没有爬起来,忽然看见面前的城墙剧烈的摇晃起来。还没等他喊话,自己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身子被抛向了空中。
城墙上下笼罩在了一片烟尘中,整个城墙像是被从中间撕开了两半,无数的土石从地底下飞上空中,然后又落了下来。
浓烟散去,借着残余城墙上的部分灯火,众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城墙已经完全塌了下来,露出城里面黑幽幽的民房建筑。
刘锜惊心之余,大喝了起来。
“弟兄们,进城!”
经过那一段已经通畅无阻的城墙豁口时,地上躺满了到处蠕动的金兵,残肢断腿到处都是,地上满是碎砖土块。
城墙上的金兵失魂落魄,他们惊慌失措地乱喊乱叫,张弓搭箭,向着豁口处奔来的宋兵射去。宋兵的震天雷也跟着扔了上去,双方瞬间就倒下一片。
宋军准备好的火炮一起开火,两侧城墙上奔来的金兵被打倒一片,其余的赶紧趴下,再也抬不起头来。
“长枪手,攻上城墙!把火炮给我架上去,轰死这些狗日的!”
赵元龙带人攻上了城墙,来到城楼前,一刀砍断了杆上的绳索,那飘扬着“金”字的大旗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把咱们的大旗升上去!”
赵元龙把金人的旗帜抛向了掉在地上的火把上,看着它熊熊燃烧起来,心里面莫名的一阵轻松。
“宋”字大旗被高高地升了起来,迎风招展。看到大旗的宋兵精神为之一振,而金兵心中的惶恐又增添了几分。
河间府城中,校场被包围的严严实实。双方的兵力都到了五六千人左右。火炮声不断响起,金兵死伤惨重,血肉横飞,被赶到了校场中间,长枪兵扑了上去,双方开始了惨烈的白刃战。
无数长枪叠刺,自恃悍勇的金兵在倒下了三四百人以后,开始步步后退,阵脚也变的不稳起来。
“掷弹兵上前,炸死这些狗日的!”
无数的掷弹兵上前,“通通”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剩下的金兵,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纷纷向四周逃散而去。
“全军上前,一个不留!”
看到校场中的金兵已经大乱,形成了溃散之势。牛通指挥着手下将士,向前方逃跑的溃兵追去。
无数的宋人骑兵冲了过来。一个个金兵被撞翻、砍翻。他们速度稍一迟缓,又落入了前来追击的宋军不步卒当中,不断地被刺翻、砍翻在地。
“不留活口,好让禽兽们知道,血债血偿!”
河间府知府衙门内,陷入激烈的拼杀。
从门口到衙门院中,尸体和鲜血,大刀和长矛到处都是,散碎的破石、焦黑的浅坑,到处一片狼藉。
“左知府,宋军就要攻进大堂了!”
奋笔疾书的左渊面不改色,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下人赶紧逃了出去。平日里贪腐粗鄙的左衙内,如此的镇定自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金兵潮水般退去,一片片被刺翻炸翻在地。忠义军将士努力向前,他们经过的路途上,全是鲜血和尸体。
李三娃带着将士,冲进了衙门大堂。众人解决了残兵,却发现衙门大堂的案几后,坐着一位金兵将领,还在抄写着什么。
“装神弄鬼,死有余辜!”
李三娃冷哼一声,点燃一颗震天雷,扔了过去。
“通”的爆炸声响起,案几安然无恙,椅子却垮了下来。人被炸得血肉模糊,难看至极。
刘锜上前,只见桌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大小不一的两个字,“报应”。
“助纣为虐,寡廉鲜耻!你这厮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只是太晚了!”
刘锜抓起了桌上的纸张,纷纷扬扬。
“弟兄们都听着,负隅顽抗者,一个不留!”
城中到处都是追杀声、求饶声、刀枪入体声、火炮声、震天雷炸响声。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血淋淋、毫不留情的杀戮。
就在这座城里,宋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即便是襁褓中的婴儿,都被金人屠戮一空,只留下满城的废墟和尸体,无数宋人的血泪。
满城都是惊慌失措的溃兵,追杀声不断,直到日出时分,各种声音才停了下来。
滹沱河岸边,无数被俘的金兵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行刑官的怒喝声响起,无数的大刀砍了下去。
骂声、哭喊声、哀求声当中,一颗颗斗大的头颅掉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旷野,流入河中,河面殷红一片。
大圣建炎元年8月6日清晨,滹沱河南岸,河间城的北面,一座巨大的“京观”,直面金人控制的拒马河北岸。
人头狰狞、堆积如山、直若人间地狱。滹沱河北岸的金兵游骑看到这一景象,纷纷打马向北而去,人人脸上都有一丝惊惧之色。
懦弱好欺的宋人,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这样血气,他们怎么能这样
大宋边陲三镇,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终于又归在了宋人治下。
至此秋日来临之际,忠义军的夏季攻势,算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