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人聊天,一人坐在桌前,一人靠在房间的暖气片上。
常夏说:“一个人有一间这样的房子,实在很幸福,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许要等到结婚才能有。还不是一个人的,还是和丈夫共同的。”
“噢,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原来还没觉得什么”他嘴角一撇,装着不在意的神情向别人展示自己珍藏的宝贝,
毕竟都不熟悉,说了几句话后,就没什么话说了。就像大街上的两个陌生人忽然跳起了贴面舞。还是有些尴尬。
常夏把手搭在暖气片上,认真的看着窗帘;他坐在桌前,注视着桌上的杯子。东扯西扯几句后。
他眼睛盯着他面前的一面墙。“也没什么虚伪,make????love吧。”他忽然说道。
“啊?!”常夏没听明白。但是她转眼看他脸上扭捏猴子起舞般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这种想象是不显形的煤气遇着微微的星火都会闪出火苗,男女之间的事。
常夏没有恼怒,大骂一声流氓摔臂走开。可毕竟她也没有开放到那种程度,她用窗帘裹住她的脸.有些不知所措。谁也不敢看彼此的眼睛。
她喜欢这间房子。
单位的宿舍,只是宿舍。一张没睡人的铁丝床上堆着纸盒箱。春珊的鞋没地方放,只能踢到床底下。单宿里床、桌子、椅子,鞋子只能塞到各自的床底下,祼露的暖气片皱褶里有陈年灰尘。
但是,这儿毕竟不是她的家。
“该回去了。”常夏想道,“不该再待了”。该回去了。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一种心悸的感觉蛇样从屋角游走了过来,嗖的钻进了她的心里。常夏抱紧自己,可还止不住的发抖,像得了疟疾,打着摆子。
他把她放倒在床上。她在被子里抖索了很长时间,终于慢慢静息下来。
她侧着脸咬着枕巾,不愿意让眼泪流出。她需要这个叫“家”的屋子。
(二)
在这间房子里,有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从她的背部开始,抚摸过她的全部身体。
当他躺在床上靠近她的时候,她的欲望依然是干瘪的,井壁捣碎干巴巴的光线,下面一片荒芜。
他的身体如陌生的湿被子,让她依然觉得冷。他的身体是软的、像女孩子的一样白。她觉得非常的乏味。然而毕竟她们都做了一些事情,都发生过一些事情。
他和她的躯体都是世人害怕寒冷的祭祀品;黑暗,涌动着无边的黑暗,蠕动不已的黑暗,那深不可测的阴影。
他们都藏着寒冷,带着一些可怜的企盼,期望身边躺着的身体会给自己带来温暖。
“?这个男人的面孔是从哪偷盗来的,我漠不关心。有一个带着体温的身体覆盖我,那是那晚我所需要的。”
“男女关系是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直接的关系。”那晚她就像一只被雨淋温了羽毛的鸟从树枝上飞下来不幸撞在这句话里面。
(三)与吴民在一起的几年,每当常夏回忆起时,就好像他的影子似扑上来,在用一个黑皮袋子蒙住了她的全身。
还是那个房间里,吴民裂着老鼠般的牙齿笑,慢慢的靠近她:“你不是我的掌上明珠吗?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跟他们聚会有什么意思呢!”
常夏不吭气,倔头,意思很明显:别拦我,我一定要去。每当常夏想出去聚会时,犹如监禁在长期监狱里的囚犯,想申请回家探亲那般难。
好在,常夏在监狱里大多时间安心考试看书,无心争取自由,但总有厌烦的时刻。这次,她铁定了心,要出门。
她自顾换上了一件白底红碎花的真丝连衣裙,头发分开扎成两小束搭在胸前,犹如露沾晨花。她连支口红都没有,但青春的神彩四溢。
他看着,怎么都不顺眼,浪吧,看你浪到天上去。
他恶毒的语言又要喷出来。一个气急败坏的人,总会随手抓起离他手边最近的一件武器。而现力,杀伤力最大的莫过于他的咒骂了。
就在常夏抓起包准备出门的那一刹,吴民恶狠狠道:“打扮得像个‘鸡’一样!”
他要用世上最恶毒的话语来射杀夏。常夏果然中招,浑身一抖,低下头扣鞋绊,手指哆嗦。
看来,她的此生逃脱不了他的咒骂。鞋带趔趔跄跄像醉了酒,歪到了一边。快点,就要迟到了。我不想迟到。
他最顺手的武器居然也没阻止夏,那他的武器就要升级了。
就在夏直腰的那刻,她的脖子被揪住了,整个人被拎进了卧室,雷闪电鸣的、卧室门啪的锁上了,倾刻间吴民整个人凝成木柱赌在门口。
“你干什么?”惊愕的、撒心裂肺的、气愤的、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同时冲破了常夏的喉咙。
(四)
吴民这个守在门口的木头柱以不可置疑的“曲终收拔当心画”给夏一种歇幕的告示:今天,你别想走出这扇门了。
夏头发四散,如把灯罩撞得砰砰的飞虫,她不顾一切的猛然向门口冲去。木头柱咬着牙。
任常夏如何用手去拉,用脚去踢,屹然不动、如一块顽石赌住洞的出口。
“你是我的什么人呀?竟然这样做!让开!”夏觉得自己快疯了,声嘶力竭的冲上去。又被木头柱挡开。
蛇莽盘绕在吴民的脸上:“我说你不能这样做,你就不能这样做!我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要干什么!”
你以是你是谁,你是统治世间的“王”吗?夏鄙弃的冷笑着,高傲的似俯视着地上的爬虫:“你以为你是谁?”
忽然间,她又想起了目前的处境,目前,他就是强占她自由的“盗王”,夜晚闪电一刹那照耀田野的疯狂光芒,夏尖叫着,跳向吴民:“开门!你给我这开门!”
木头柱依然坚守着,铁青着脸。门似要被挑断,可门锁的那端牢牢的被控制在吴民的手里。
看着夏头发在空中撕成一缕一缕,男人有些害怕了。可他依然坚守着,铁青着脸,似做恶梦时搭在胸前的一只手。
(五)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两人一起盯着话筒,夏奔了过去,拿起话筒,传来那边春珊嘻笑的声音:“常夏呀,怎么还没来呀,我们大家都在等你了!”电话那边的笑语嘻嘻。
大伙应该基本到齐了。有人走来走去,给大伙倒着茶水,你调侃几句,他接应几句,欢声笑语声不绝。
常夏收扰自己的呼吸,力使声音正常一些:“马上就来,等我一下。”
但谁想到天竟然会被关在房间里。常夏跌坐到床上,像发着高烧似的谵妄,那目光却是非常的清醒,透着轻轻的透凉:“我俩分手好吧,放我走!”
听到这话的吴民像被板子怕了一下,暗地一阵抖索;脸转变了颜色,旧幕布一般。
可越是这般,他越不会松开,痉挛的按着门锁,像是病猫死死的拖住手里的死耗子,摇着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开门的。”
绝望使像冬天里的一盆冷水猛击到被打晕的人头上。常夏跳起来,冲到窗户口,手伸到窗外去,几乎是狂笑着:“我要跳下去了,跳下去了。”划动着手臂,仿佛双臂生翅。
男人紧张的盯着常夏露在窗栏上的上身,他眼里闪现一丝恐惧,仿佛看到夏的双腿上升着离开地上,从窗户上翻过去。
但是他依然没动身离开他守着的墓地。此刻的他似一只毒枭,情愿守着一具死尸,也不愿意放活着的常夏走出墓门。
你那仇恨的目光,就向对着一个陌生人。这些年,我得到的就这些吗?你越要使劲出去,我就越要扭住你。扭住你,压死你,锁死你。有本事,你就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