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是区星小儿子的周岁诞辰,这一天,区星在自己临湘城外的庄园里大宴宾客,他请来的都是长沙郡的豪强地主,还有郡县的官吏,由于区星在长沙郡交游广阔,因此大家都十分卖他的面子,他的庄园里也是济济一堂,非常热闹。
时至中午,即将开席,区星还在庄园外翘首以盼,能够让他在庄园外等待的当然只有长沙郡守吴晟了。
吴晟今年五十余岁,已经在长沙郡当了好几年郡守了,他的能力与政绩相当一般,长沙郡的开发程度比起荆州北部三郡要差得很远,在他的横征暴敛之下,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而他自己却是家财万贯。
最近几年,有尤苏在中间牵线搭桥,吴晟与区星打得火热,吴晟也在区星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因此,他也相当给区星面子,只要是区星家里请客,他只要没什么大事,都会亲身到场。
当然,作为一郡郡守,必要的排场还是要讲的,因此,每次他都是等到快开席的时候才到,这样才能彰显他两千石的身份嘛。
区星等了许久,才看到一辆马车辚辚而来,车旁有一群骑士护卫着,他认得这正是郡守吴晟的马车,连忙和尤苏一起迎了上去。
区星走到马车前面,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拉开了车帘,区星对车里的吴晟行礼道:“小民恭迎吴使君!”
吴晟微笑着走下马车,他对区星一向都不倨傲,因为区星确实给了他很多好处,每年光是金子至少就是十几斤,就别提其它的东西了,对于能给自己好处的人,吴晟一向都很客气。
吴晟温言对区星道:“区寨主,恭贺令郎诞辰了!”
说着,吴晟又让随行的护卫们奉上了贺礼。
区星连忙称谢,他接过贺礼,交给身后的随从,然后便跟吴晟一起向庄园走去。
吴晟到来了,宴席便可以开始了,顿时,酒菜流水价端了上来,菜是山珍海味,酒是武陵春,区星倒也舍得下本钱,买来了不少武陵春,这一顿宴席,光酒钱就花了他几十万,不过他也不在乎,长沙郡刚刚秋收完毕,府库里的粮钱多着呢,过了今天,就都是他的了。
区星将吴晟请进内堂,让吴晟坐在了上席,他举起一樽武陵春酒,敬了吴晟道:“吴使君,饮胜!”
吴晟微笑着喝下了这樽酒,惬意的感慨道:“我们这位刺史公子造的酒倒是很不错啊!”
吴晟的话里对刺史王叡殊无敬意,区星也不以为意,因为吴晟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掩饰对王叡的敌意,原因也很简单,吴晟在长沙郡可是土皇帝,谁愿意自己的头上再来一个顶头上司呢!
区星附和道:“是啊,这酒确实好喝,不过我平时也舍不得多喝,今天如果不是吴使君来了,我都不会上这酒呢。”
这话让吴晟很受用,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区星给尤苏使了个眼色,尤苏会意,他拿着自己的酒樽,到堂外给吴晟等客人带来的护卫们劝起酒来了。
这些护卫们大多数都是好酒之人,他们平时可是喝不起武陵春这样的美酒,今天跟随着主人们来做客,没想到区星竟然如此慷慨,上的是武陵春酒,他们岂有不想喝个痛快的道理?
只不过碍于面子,他们喝得还比较斯文,现在,代表区星的尤苏来劝酒了,他们当然要放量喝个痛快了。
区星的人见尤苏出来了,一起向客人们的护卫劝起酒来,这一下,气氛马上就热闹起来了,刚开始,护卫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可是过了一会儿,飘香的美酒便让他们忘记了一切。
随着一杯杯美酒下肚,护卫们一个个开始有些醉眼迷离起来,尤苏见状心中暗喜,更加起劲的劝起酒来。
这也便是区星今天下血本上了武陵春酒的缘故,这种酒性烈,可以更容易的将这些护卫们灌醉。
吴晟和其他长沙郡的官吏们,在聘请护卫上还是很舍得花本钱的,这些护卫个个武艺高强,如果不把他们灌醉,届时动起手来还是有些麻烦的。
这边厢,区星和吴晟倒是喝得不快,吴晟毕竟是士人出身,要注意风度,不能喝得太猛,而区星也有不能让吴晟喝醉的理由,两人倒是聊得很开心。
良久之后,尤苏进来了,他微笑着向区星点了点头,区星会意的也点了点头。
区星端起酒樽,微笑着对吴晟道:“吴使君,区星有一事相求,不知吴使君可能答应?”
吴晟此时也有了几分酒意,他没有听出区星的话里有什么异常,他不以为意的点头道:“区寨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只要我办得到的,无有不应!”
区星点头道:“那就好说了,这件事情吴使君一定办得到!”
吴晟笑道:“究是何事?”
区星道:“我想请吴使君将长沙郡让给我!”
吴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究是何事?”
区星也加重了语气道:“我想请吴使君将长沙郡让给我!”
吴晟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脸色变了,那几分酒意一下子无影无踪了,他缓缓放下酒樽,对区星道:“区寨主莫非是在说笑?”
区星也缓缓放下了酒樽,摇头道:“吴使君,我没有开玩笑!”
吴晟看了看堂外酒席上那些醉得横七竖八的护卫,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问道:“区寨主究欲何为?”
区星面沉如水的道:“到现在,吴使君还不明白吗?当今天子荒淫无道,天下黔首百姓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大汉气数已尽了!秦失其鹿,有德者居之。如今,大汉也把这头鹿给丢了,我也想争一争!”
吴晟哂道:“你以为你是那个有德者?”
区星浑不在意吴晟的语气,他对吴晟道:“有没有德,吴使君等着看吧!”
吴晟道:“看来区寨主是蓄谋以久了?”
区星点头道:“当然,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三年!”
吴晟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区星笑道:“吴使君是个聪明人,我当然是要吴使君把长沙郡送给我了。”
吴晟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不得不这样做了!”
区星道:“若是吴使君愿意的话,可以与我一起共襄盛举,我决不会亏待吴使君的,你依然可以担任长沙郡守,等到大事底定的那一天,吴使君便是我的开国功臣了!”
吴晟沉吟良久之后道:“长沙郡,我可以送给区寨主,不过吴某老了,已经没有什么当开国功臣的心思了,做个富家翁足矣!我希望区寨主能够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和这一次将长沙郡送给区寨主的情分上,让吴某带着家人和财产南下交州。”
吴晟将长沙郡送给区星之后,势必也成了大汉的反贼,北方是不可能去了的,也只能去山高皇帝远的交州了。而他之所以不接受区星的邀请,与区星“共襄盛举”,当然也就是他不看好区星能够成事了,却并不是他对大汉有多么忠诚。
吴晟虽然是个贪官,可是见识也算不错,他知道,虽然大汉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可是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英雄豪杰,无论怎样,这个天下也轮不到区星这样的井底之蛙来坐,他不想成为区星的殉葬品。
区星哈哈大笑起来:“吴使君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你愿意助我拿下长沙郡,那我也不能不义,就这么说,等拿下长沙郡之后,我会任吴使君一家带着家产离去。”
尢苏凑趣的上前对区星行礼道:“恭喜区将军拿下长沙郡!”
区星站起身来,志得意满的大笑了起来。
随后,区星大步走出堂外,尤苏和吴晟跟在了他的身后。
堂外的宾客们都惊讶的看着他们,这三人走的位置有些不对吧?怎么吴使君走到区星的身后了?难道他们都喝多了?
很快,他们的疑问便被解开了,区星宣布造反,吴晟表示无条件合作,为了长沙郡不至于生灵涂炭,和平将长沙郡交与区星手上。
然后,区星便开始问堂下的宾客们,谁愿意与他一起共襄盛举?谁反对?
有几名长沙郡的官吏还是颇为忠诚于大汉的,他们骚动起来,大声喝骂区星,说他狼子野心,可是马上,他们便被区府的护卫斩杀,倒在了血泊里。
那几滩触目惊心的血泊让所有的宾客都清醒了过来,这不是在开玩笑,一些女宾和孩童们惊恐的哭出声来了。
区星再次发问了,谁愿意与他共襄盛举?这一次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所有的官吏都愿意与区星合作。
随后的事情便简单了,区星的人将那些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护卫都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将所有的官吏带上,出了庄园门,吴晟这才发现,原来区星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了。
从隐龙寨来了数千蛮兵,而区星的庄园里也有两三千健仆,加上其他一些豪强地主家里的奴仆,区星竟然聚众一万多人了。
没过多久,从武陵郡方向又开来了数千蛮兵,为首的正是林宾,在他身边,是一员身高近丈的蛮人青年,面容凶恶,身材魁梧,顶盔贯甲,手执一根铁蒺藜骨朵,看上去就让人心生寒意。
这蛮人青年自然便是沙摩柯了,如今他已经有十八岁了,身量完全长足,看上去已经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了。他天生神力,虽然在汉人老师的教授下,也精通各种兵器,可是太轻的兵器他使不惯,也就使用了铁蒺藜骨朵这样的重兵器。
加上这数千武陵蛮兵,区星的军队便有近两万人了,这么多军队让区星豪气大生,他走向武陵蛮兵,握住了林宾的手道:“林宾兄弟果然是信人,那现在我们就进临湘城去吧!”
林宾含笑道:“恭喜区将军了!”
区星看向沙摩柯,问道:“这位便是黑虎寨主的公子了吧?”
林宾点头道:“正是,他名叫沙摩柯!”
区星上下打量了一下沙摩柯,哈哈一笑道:“果然好一个少年英雄!沙摩柯,以后便跟着我打天下,如何?”
沙摩柯躬身行礼,瓮声瓮气的道:“沙摩柯愿意追随将军!”
区星志得意满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区星近两万大军开到了临湘城下,临湘城中倒有数千郡兵,远远看到有军队开过来,连忙关上了城门,拉起了吊桥,如临大敌。
等区星军行近了,临湘守军才看出这支军队里大都是蛮人,他们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蛮人反了!”
这十多年来,长沙的蛮人也作过乱,不过一般规模并不大,最多几千人,可是今天这阵势,看上去足有一两万人,虽然阵势并不严密,看得出为首大将将略并不出色,可是光是这人数,就把临湘守军吃得死死的了。
要知道,临湘守将在将略上也未见得高明啊,临湘城里的郡兵人数既不足,训练也很稀松,更缺乏作战经验,如何抵挡这些如狼似虎的蛮子?
随着区星大军临近,城头上的守军已经可以看到蛮子们脸上凶狠的表情,特别是走在前面的沙摩柯,魁梧如魔神一般的身材,满是横肉的脸,凶恶的眼神,还有那满是倒刺的铁蒺藜骨朵,那么粗长,如果真是铁的,怕不有百八十斤重?
守军们已经可以想象沙摩柯在战场上挥动这铁蒺藜骨朵的情形了,那绝对是沾着死,挨着亡啊,就算是被一根倒刺挂一下,至少也会被剐下好几斤肉啊!
守军们一个个两股战战,恨不得便要发一声喊,扔下手中的兵刃,赶快逃跑,离这煞神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区星的军队停了下来,恰好停在离临湘城墙一箭之外,这一下,给守军的压力便大大减轻了,许多人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见从中军之中走出两个人,走向城墙,守军们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咱们的郡守大人吗?刚刚找他找不到,说是出城吃酒了,怎么带着这么多蛮兵回来了?
这其中的道理,真是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吴晟站在城墙下,大声对着城头上喊起话来,他让守军们放弃抵抗,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应该说,吴晟在守军当中的威信还是挺高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守军根本就不想抵抗了,在听了吴晟的喊话之后,守军们一起长长出了一口气,便下城来,将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欢迎蛮兵进城了。
区星让自己的军队都进城了,可是林宾带领的武陵蛮兵却没有进城,区星问他何故,林宾说,他们还是在城外扎营比较好,万一有敌人来袭,城外有兵,也让敌人不至于把城围死,他的军营可与城池成为犄角之势,互相有个照应。
区星并不懂兵法,不过他知道,林宾是个懂得兵法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区星还是看了尤苏一眼,尤苏也隐约看到过兵书上有这样的说法,守城不能死守,另外他也不希望林宾与区星走得太近,分了自己的宠去,所以他虽然觉得这么早就谈守城有些为时过早,可是他还是表示了赞同。
“将军,林先生言之有理,分一军出来以为犄角之势,比全军都进城要更好。”
区星点头笑道:“那便辛苦林宾兄弟了,等会要不要弄几个美貌的处子到你的营中?”
林宾苦笑道:“区将军说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中那头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她的兄弟也在军中,我若是收了这几个美貌处子,今天晚上是有得爽了,可是回家之后日子便不好过了。”
林宾娶的也是蛮女,蛮女多美貌,平时也温柔多情,可是有一桩不好,那就是不许丈夫纳妾,犯了这一条,马上便变身母老虎了。
区星当然熟知此事,因此他娶的是汉人女子,纳妾全无禁忌。
区星和尤苏相对大笑起来,区星笑道:“那到时候林宾兄弟可不要说我没关照你哦!”
林宾苦笑抱拳道:“岂敢岂敢?是林某自己没福气。”
区星道:“那我们就先进城了。”
林宾道:“请!”
区星便骑上马,带着自己的军队进城了。他平时其实很少骑马,他经常出入山寨,马匹也走不了山路,不过如今他的身份不同了,他当然也弄了匹好马骑上了,虽然他的骑术不甚精,可也显得威风了许多。
林宾恭敬的躬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到区星进了城,他这才直起腰来,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