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的话立刻惹起了众怒,台下一片骂声,士卒们都高喊着让赵校尉教训这个狂妄的人。
赵丑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拱手道:“那这就开始吧!”
黄忠对王衡道:“叔平,你看出什么了?”
王衡道:“我觉得这个汉子是故意想要激怒赵丑。”
黄忠赞许的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汉子虽然年轻,可是却受过名师指点,脚步沉稳,眼神也很沉凝,并不轻佻,他刚才说这话就是为了激怒赵丑,好让赵丑心浮气躁。不过赵丑也没上当,如今赵丑的性子倒是越来越沉稳了。”
王衡道:“师父,那你觉得赵丑是这汉子的对手吗?”
黄忠摇头道:“论武艺还是这汉子要高一些,不过赵丑最近武艺也是大进,只要不贪功冒进,当可支持几十招。”
就在师徒二人对话的时候,台上两人已经开始过招了,那汉子攻势相当凌厉,拳脚生风,而赵丑纯取守势,看得出他是想将汉子的体力拖到衰竭的时候再一举致胜。
按理说,这有一些趁人之危,因为汉子已经比过了几场,体力上肯定消耗多一些,台下的轻侠们已经开始怒喝赵丑无耻了,而为赵丑助威的士卒们也感觉脸上无光,又见赵丑形势似乎不利,助威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黄忠却赞道:“这是聪明的做法,深合兵法之道,那汉子自己托大,让赵丑有了这一点优势,自然就要把这优势用到最大。”
黄忠的点评让王衡对武道又有了新的感悟,他们这可是在军中,并不是在江湖上比武,讲究堂堂正正,那汉子试图激怒赵丑,便暗合兵法,而赵丑将计就计,用自己的体力优势来拖垮对手,同样运用了兵法,如果赵丑爱面子,那也许就是一场脆败了。
对于赵丑拖时间的做法,那汉子夷然不惧,他的攻势越来越猛,体力却丝毫没有衰竭的意思,还是非常充沛,幸好赵丑守得也非常稳,所以一时间还没有败相。
黄忠凝重的道:“这汉子也练出真气了,不过他应该练出真气还没有两年,要不然早就赢了赵丑了!”
练出真气之后,耐力就可以大幅度增强,无怪乎那汉子不需要歇息呢。
双方对拆到五十多招,赵丑一个疏忽,拳法出现了一个破绽,被那汉子欺身直进,抢到了赵丑怀中,肩部发力,撞在了赵丑胸膛上,赵丑立足不稳,噔噔噔后退几步,一直退下了土台。
那汉子这个时候态度倒不轻佻了,他也知道赵丑实在是一个劲敌,他拱手道:“赵校尉,承让了!”
赵丑倒是落落大方的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顿时,台下的轻侠们发出了震天价的喝彩,而士卒们一个个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黄忠身边的这一群士卒叫了起来:“黄将军上去教训他!”
黄忠已经在这一次平乱之中被任命为了中郎将,所以也算有资格被称为将军了。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黄忠这个方向,赵丑也看见了黄忠,他的目光里有惭愧,也有欣喜。
那汉子的目光也落在了黄忠身上,看到黄忠,他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那是动物发现危险时的一种自然反应。
黄忠微微一笑,也不作势,一步便轻轻松松的跨上了土台,这一手立刻让士卒们欢呼了起来,要知道这土台虽不甚高,可是也有五六尺高,一般人要么老老实实从台阶上去,要么就要蹲下作势甚至要助跑才能跳上去,可是黄忠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一抬腿就跨了上去,就像是跨一级台阶似的,这一手实在是太帅了,也一下子把士卒们低落的士气鼓了起来。
那汉子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他虽然年轻,可却是受过名师指点的,看得出黄忠确实是一个高手。
黄忠微笑道:“你歇息一下吧。”
汉子稍一犹豫,摇头道:“不必了。”
黄忠道:“你还是歇息一下为好。”
这一次汉子没有再拒绝,他就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黄忠脸现异容,这似乎是道家的心法。
黄忠也不说话,脚下不丁不八,随意站在了原地,而台下的围观人群也都屏气凝神,没有发出声音,他们似乎也想看到一场高手对决。
大约一刻钟之后,那汉子睁开了眼睛,站起身道:“好了。”
黄忠点头道:“那你出手吧。”
那汉子也不谦让,一个垫步上前,便是一拳打向黄忠的胸口,黄忠随意抬手一挡,将汉子的拳头封在了外面,汉子马上又是一脚踢向黄忠的胯骨,黄忠还是用手一挡,将汉子的脚封了出去。
连续好几招,黄忠都只是用一只手便化解了那汉子凌厉的攻势,谁都看得出黄忠并没有出全力,而那汉子更是暗暗心惊,黄忠的手就那样随意一挡一拨,他便感觉到如同被一个壮汉用铁棒全力殴击一般,手脚都感觉到生疼,这可怎么打下去?
那汉子竭力想要扳回颓势,可是他与黄忠的差距实在太大,十招一过,黄忠摸清了他的底细,便是一掌推在了汉子的胯骨上,汉子顿时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下了土台,汉子正茫然间,便感觉自己已经是脚踏实地,黄忠用的劲力很巧,一点都没有伤到他,而且让他落地之后立即消去了所有冲势,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就算是用几个人架着他把他放到地上,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汉子嗒然若失,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武艺,来投州兵,必定可以技压群雄了,可是却在这军官手下输得这么惨,如果对手用上全力,他甚至不可能支持得过五招。
他向黄忠施了一礼道:“多谢手下留情!”然后便转身想要离开。
黄忠叫住了他,然后带上他与王衡和赵丑一起来到了自己的帐中。
黄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汉子回答道:“我叫邓展,就是新野人。”
黄忠道:“可是南阳邓氏子弟?”
南阳邓氏乃是南阳大族,其先祖乃是光武帝刘秀的开国功臣,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邓禹,其后邓家又累世公卿,皇后都出过几个,隐隐有成为天下第一大族的势头,可是后来邓家也在权力斗争中败落了,现在势头大不如前,不过在南阳还算是大族了。
邓展面露惭色道:“我乃南阳邓氏旁支!”
邓展确实有些惭愧,他是南阳邓氏子弟,现在却成了一名轻侠之流,也就相当于无业游民了,这也就是他想要投军的目的了,他想要出人头地。
王衡开口道:“邓兄无须惭愧,以你之武艺,日后邓氏必以你为荣!”
邓展讶然望向王衡,赵丑介绍道:“这是我们衡公子,乃是王刺史的公子。”
王衡近来在荆州好大的名声,邓展倒也听过,他连忙拱手道:“见过衡公子!”
不过他转而又自失的摇头道:“若不是这位将军手下留情,我恐怕连五招也支撑不过,谈什么好武艺?”
王衡哑然失笑:“你道我师父是谁?我师父的名讳上黄下忠!”
邓展面露惊容:“啊!是南阳黄汉升么?”
黄忠点头道:“正是黄某!”
邓展这才释然道:“原来是黄将军,这就难怪了,我本以为今天这小小擂台,黄将军不会出手呢!”
黄忠虽然为人低调,可是在南阳的武人当中,他的名气是相当大的,甚至称得上是许多南阳武人的偶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邓展。
邓展的话里有一些不服气,这么一个小小的考核擂台,怎么就惊动了黄忠这尊大神?
黄忠笑道:“我再不出手,你可就打遍我营中无敌手了,别人还说我军中无人呢!”
赵丑赧然道:“末将无能!”
黄忠摇头道:“这也怪不得你,你一直未遇明师,现在骨骼已经长成,能有现在的成就已经是你勤学苦练的结果了。”
黄忠又问邓展道:“你师从何人?”
邓展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他是一个游方道人,三年前我十四岁的时候,他云游到新野,遇见了我,说我根骨还不错,便留在新野教了我一个月,教了我一些运气之法,还有一套拳法,一个月后,他便离开了新野。”
黄忠奇道:“那之后都是你自己练的?”
邓展点头道:“是的。”
黄忠赞道:“你自己练能练到这个地步,确实算得上天赋出众了。你既然能击败赵校尉,那你就留在我军中吧!”
邓展大喜过望,对黄忠拜道:“多谢黄将军!”
黄忠道:“你虽然武艺不错,不过你没有从过军,更没有学过兵法,还不能带兵,就先跟着衡公子,做衡公子的亲卫吧!记着,一定要保护好衡公子。”
邓展肃容道:“属下遵命!”
对于这个结果,邓展也很满意,他是要出人头地的,可是除了武艺,自己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东西,能够跟着刺史公子,倒是一条捷径了。
在带邓展回自己帐中的路上,王衡一直在回忆着邓展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后来是曹操手下的一员勇将,没想到,现在他自己来投军了,倒让自己又得了一个人才。
当然,邓展是以勇猛著称的,在兵法上可能是由于一直没有得到系统的教育而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以后自己倒可以在这方面对他加强一点,十七岁还不晚嘛,吕蒙那么晚才读书,不也成为了一代名将吗?
来到自己的帐中,王衡问邓展道:“你有没有读过什么书?”
邓展道:“属下年幼时读过《论语》,也读过一些《春秋》,后来家父过世了,便读不起书了。”
王衡点了点头,打开了一口竹箧,里面满满的都是书,他对邓展道:“以后你没事就可以看书,这里面的书你都可以看,如果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尽管问我!”
邓展知道,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他心里对王衡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他嗫嚅了半晌,才施了一礼道:“属下谢过公子!”
邓展以及和他一起来投军的一百多轻侠们大部分都被招入了军中,从难民中也挑出了数百身体健壮者,这样一来,平乱大军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多人,军势更盛,反正王叡军中物资相当丰富,倒也不虞物资有缺。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他们还带回来了几名南阳郡兵的斥候,这些斥候带来了南阳郡兵的消息。
目前赵慈的乱军已经占据了南阳东南部的随县、章陵、襄乡、平氏、复阳等五县,现正猛烈攻打湖阳县城。
而新任南阳郡守羊续已经到任了一个多月,他到任之后,重整郡兵,在南阳大族的支持下,又集结起了七千多人的部队,在新野东南面的湖阳、蔡阳两县构筑起了防线,现与乱军战得难解难分。
羊续手下的七千人分别驻在湖阳、蔡阳两座县城,湖阳四千,蔡阳三千,而赵慈亲领乱军主力一万余人猛攻湖阳,想要打通北上新野、宛城的道路,可是羊续在湖阳本地壮丁的协助下,硬是稳稳的守住了城池。
王叡又询问了一下章陵的情况,他最关心的是光武帝刘秀的陵墓有没有遭到破坏,而他得到的回答也让他安心了不少,乱军也许是敬畏刘秀的威名,或者是敬畏鬼神,总之,他们并没有破坏任何一座陵墓。
在得知了军情之后,王叡立即召集了他手所有的幕僚和将领来议事。
当所有人都集中到了王叡的大帐的时候,王衡带着邓展、韩达等人抬着一样东西进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这样东西上来,王衡又捣鼓出什么来了?
这其实是一座沙盘,制作的是南阳郡东南部、南郡东北部与江夏郡西北部这片区域的地形。这座沙盘是平乱军出发之后王衡让辎重营的工匠制作的,制作的蓝本是军中携带的军用地图,其实这军用地图也并不精确,王衡便让军中一些籍贯在这些地方的士卒来对地图进行修正,他自己沿途也对看到的地形与地图进行对照和修正,现在完成的这副沙盘虽然还不是非常精确,可是也能大致反映这片区域的地形了。
现在到了地头,王叡要商议军情,这副沙盘正好派上用场了。
王衡指挥几人把沙盘放在了大帐中央,王叡有些好奇的问道:“叔平,此乃何物?”
王衡略显神秘的微笑道:“阿父可近前一观。”
王叡走到了沙盘旁边,其他人也都好奇的走了过来。
蒯越最早看出端倪,他指着沙盘左下角道:“这是襄阳城?”
王衡点头道:“正是。”
黄忠也指着沙盘上几处地方道:“这是汉水,这是章陵,这是桐柏山?”
王衡一一点头称是,所有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们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军事价值有多大了,这可是具体而微的再造了一个战场,比起地图来要方便太多了,也看得清楚多了。
王叡的手指向了新野县城的南方,淯水和比水中间的一块区域道:“那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
王衡点头称是,并且将一面代表本军的红旗插在了这块区域,又将代表友军的两面黄旗插在了湖阳县城与蔡阳县城,再将代表敌军的绿旗插在了随县、章陵、襄乡、复阳、平氏等城,一面插还一面向众人讲解。
等旗子全部插完,战场态势便非常清晰的显现出来了,众人都是叹为观止。
目前的战场态势是,乱军占据了南阳郡东南部的这一片区域,乱军的右侧是桐柏山,而左边是汉水,乱军想要打到南阳郡治宛城的话,就必须打通湖阳、蔡阳一线,他们也集中了主力猛攻湖阳,而羊续也几乎将手下所有的兵马都集中在了湖阳和蔡阳一线,这道防线如果有失,那乱军就直接进入了南阳郡人口最密集的菁华之地,并且可以直接威胁宛城,这对南阳郡的破坏就太大了。
目前湖阳有四千友军与一万余乱军激战,蔡阳有三千友军驻扎,而王叡的州兵一万三千余人则驻扎在湖阳西边一百余里的新野南部地带。
看清了目前的战场态势,王叡便让幕僚和将领们发表意见了。
赵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军议,他显得有一些兴奋,他开口道:“使君,乱军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有什么好商议的?直接将全军开到湖阳,跟乱军决战就可以了。如今我军与南阳郡兵加起来人数也多过乱军了,再也没有输的道理。”
赵丑的话虽然直接了一些,可是却也很有道理,这也是最堂堂正正的用兵之道,以实力碾压对手是最稳妥的,如今平乱军兵精粮足,人数都多过乱军了,此乃必胜之战,包括黄忠在内的几个人都点头称是。
蒯越却长笑一声道:“我有一计,扫平乱军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