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樱态度坚决,又有祝夫子在一旁推波助澜,那副双面绣的江南烟雨图便真的送给了秦夫子。
摩挲着绣图粗粝的纹路,秦夫子心中很是感慨,再看向陆樱便又是欣喜又是无奈。
“对我来说,夫子喜欢,比悬挂在更上一层楼更有意义。”
陆樱轻声说着,莞尔笑了起来。
秦夫子心里的感伤,也就那么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方才看到那幅画时,她心里有多动容,更没有人知道,看到那句词以后,却让她心里的坚强瞬间崩塌,就好像这些年她的脆弱都是强撑着伪装起来的一般。
“蔡夫子,既然陆樱自愿退出,那方才的名次是不是就要顺位上排了?”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将秦夫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抬眸去看,说话的是魏舒雅。
历来只有头名的作品才可以陈列在更上一层楼的展厅里,陆樱若是执意把绣图送给秦夫子,那魏舒雅作为第二名,便有资格了。
果然,不等蔡夫子作答,陆晴已经不服气的跳了出来,“凭什么?你我都得了四个优,凭什么是你?”
“我是夫子们选定的第二名……”
魏舒雅说的气定神闲,也让陆晴愈发气歪了鼻子。
见祝夫子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蔡夫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才抬眼,“你们各有千秋,既是得了四个优,可见夫子们对你们的功课是满意的。既如此,便一同送到展厅陈列便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魏舒雅和陆晴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
尘埃落定,四位夫子鱼贯着出了教室,女学生们围在魏舒雅和陆晴身边恭喜着她们,陆樱反倒成了被人遗忘的那一个。
可是,陆樱心里一点儿遗憾都没有。
午后考校作画,陆晴、陆琦和陆芸皆要参加,便没有陆樱什么事儿了,可她还要等着陆晴等人一起回府,想了想,陆樱抬脚去了眠月居。
小米迎了出来,却冲陆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她去站在了厢房门口,一边无声的说道:“祝夫子和蔡夫子也在里头呢。”
两位夫子在,小米却领了自己来门口候着,这不是偷听吗?
陆樱有些错愕,小米却抿嘴偷笑起来,一边冲她眨了眨眼。
屋内,响起了祝夫子调侃的声音,“哎,谁能想到,素来板着一张冰山脸的秦夫子,今日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泪,真是见者吃惊闻者心惊哪……”
“好了,你就别说了。”
蔡夫子嗔了一声,有些惋惜的轻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陆樱了。”
“可惜?”
祝夫子拔高了声音,“我倒觉得,如今这样刚刚好。”
停顿了一下,祝夫子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惜才,秦夫子秘传制香不说,你还把双面绣也教给她了,可你们没想想,这样是害了她?”
秦夫子一直没做声,倒是蔡夫子,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技多不压身,既然有这样的天赋,就不该埋没了。”
“哎,果然是在墨园呆太久,人都傻了……”
祝夫子不吝取笑,“技多确实不压身,可你难道忘了还有一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果然,蔡夫子不言语了。
“乞巧赛上,那丫头一鸣惊人,之后她就是非不断,还不是秦夫子那个许诺招来的?然后就是宫里的中秋诗会,怎么着?这一路来,她不曾招惹旁人,可旁人却没一个闲着的,从十二公主到昌平郡主,再到现如今玉苑里那些女学生,你见几个和她交好的?”
“这还是轻的,倘若有人放出话去说她不但学了茶艺,还私下学制香,还得了你的双面绣私传,你看看,那些人会不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你不害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哪……”
屋内一阵静谧,屋子外,一直站着的陆樱却感动的无以复加:古有高山流水的伯牙子期,现在分明又有个祝夫子啊,夫子您真是我的知音!
“这……我……”
蔡夫子接不上来,低声嘟囔道:“所以,我们不是没声张嘛。”
祝夫子笑了笑,“那丫头是个好苗子,正因为如此,你们更得小心呵护着。这玉苑里藏龙卧虎,她虽是陵山候府的小姐,可我瞧着也不是家中得宠的小姐,又是庶女,你们把她抬的越高,给她树立的敌人也就越多,这样反而不妙,到时候,她应付那些麻烦还自顾不暇呢,又怎么有心思精力花在正经事上?”
一时间,蔡夫子倒是更加明白,上午祝夫子为什么逼着陆樱做决定了。
现在来看,倒真的是为了陆樱好。
之前已将陆樱捧了那么高,现如今陆樱的绣图又挂在了更上一层楼,树欲静而风不止,兴许陆樱麻烦会更多呢。
“那我倒要谢谢你了?”
秦夫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似乎并不那么高兴。
祝夫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只想着让那丫头扬了名,好在上京城贵女圈里站稳脚跟呢,可你也不想想,现如今她有没有那个能力能保住自己拥有的东西。”
“她是陵山候府的小姐又怎样?到底只是个庶女,一个庶女这么出挑,不说她那些嫡姐庶姐之类的,恐怕墨园里其他人都容不得她这么猖狂,所以,你们还是把她好好藏起来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祝夫子很是为自己的智商情商感到骄傲,话语中都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
陆樱听的爽快,抬眼去看,就见小米冲她眨了眨眼,好像在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听墙角了吧?
秦夫子那样清冷高傲的一个人,身边服侍的人却这样有趣,陆樱觉得,她越来越喜欢这儿了。
“至于陆樱那丫头,你们也不用替她担心,有秦夫子今日那几滴眼泪,还有那个绣图得了秦夫子青睐继而私藏的名声,她那副绣图,准保比挂在更上一层楼还出名。”
“你们信不信啊?不信来打赌,五十两银子,如何?”
前一瞬还在为祝夫子对自己高看一眼感到沾沾自喜,下一瞬,就被雷的外焦里嫩,陆樱泪流满面:祝夫子,您不知道我是打算把您当女神来敬仰的嘛,您这么快就跌入凡尘一身烟火气息,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