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女官手里的一沓宣纸看了一遍,在看到最后一张时,九公主挑了挑眉。
旋即,抬头吩咐绿芜,“送过去吧。”
转过头,九公主的目光不露痕迹的从陆樱脸上滑过,见对方正专注的研究着盘里的蜜饯,不由摇头笑道:“那是宫里刚腌制好的酸梅,陆六小姐喜欢?”
身边传来了忍俊不禁的低笑声,也不知是善意还是嘲笑,一抬眼,又正对上陆晴那怒其不争的凶狠目光。
陆樱起身点头,“酸酸甜甜的,爽口极了,跟我从前吃过的一种酸梅很像。”
说罢,陆樱又低头看了一眼八宝攒盒里那黑乎乎的梅子:真的有点儿像溜溜梅的味道呢。
九公主笑道:“我也喜欢吃。准备一盒,一会儿给陆六小姐带回去吃。”
后一句话,却是对身边的婢女说的。
一瞬间,众人看向陆樱的眼光更加古怪了。
九公主是什么样的身份,陆樱一个小小庶女,怎么会让九公主青眼有加?
“明珠,过来咱们说说话儿……”
见众人都盯着陆樱看,九公主也知道,自己的连番举动,怕是已经置陆樱于炭火之上了,遂不再关注陆樱,唤了裴明珠。
说起来,九公主和裴明珠还是表姐妹。
人群复又散开,女孩儿们又成了若干个小圈子,陆樱刚坐下,身边,陆晴挤了过来,“泛舟时,你和九公主聊了什么?”
自始至终,九公主总共就说了三句话,也没什么不好对人言的,陆樱复述了一遍,就见陆晴一脸狐疑,似是不信。
“四姐不信我也没办法……”
陆樱耸了耸肩。
“总之,你老实些就是了,出了丑,别怪我回去不帮你兜着。”
陆晴恶狠狠的吓唬陆樱。
先是泛舟睡着,又是藐视比试规则,再有没见过世面一般的吃零嘴,陆晴只觉得,如今那些小姐们看待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陆晴浑然忘了,被鸟屎砸中的她,要比陆樱丢人的多。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绿芜回来了,原本喧闹的花厅顿时安静下来。
“选出来了?”
将绿芜捧回来的那沓宣纸看了一遍,九公主面色平静的递给方才摘抄的女官,让她将这些诗画都收了起来。
都是女儿家的作品,是不好流落在外的。
见众位小姐们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绿芜强忍住心里的惊诧,清了清喉咙扬声说道:“今儿前院共来了十位客人,包括驸马爷在内十一人,《荷池泛舟小记》三票,秋山图两票。”
裴明珠和另一位小姐面露喜色,而前者的脸上,已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绿芜看了九公主一眼继续道:“鼠趣图六票,乃此次胜出佳作。”
鼠趣图?
陆樱皱了一下眉头。
身边,已经有人环顾着左右问了起来,“什么鼠趣图?谁做的?”
好半晌,花厅内都没人应答。
九公主笑着看向陆樱,“恭喜陆六小姐拔得头筹。”
什么?
包括陆樱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唯有九公主,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寥寥几笔画出来的东西,竟然得了六票胜出了?
在座众人,除了九公主和陆樱自己,再就是前院那些人知晓那幅画是什么模样,其他人却是没瞧过的,此时,便有人不服气的嚷起来,非让陆樱画出来给她们瞧瞧。
陆樱低头翻了个白眼,再起身,面上一派犹疑,“陆樱自觉那幅画难登大雅之堂,却不知,客人们怎么说?”
似是料到会有人这么问,绿芜转述着前院的品评道:“林公子和驸马的票,都是投给了鼠趣图。二人都说,寥寥几笔却绘出精髓,而且形象诙谐可爱引人发笑,所以实至名归。”
厅内鸦雀无声。
林公子的才学,上京城众人皆知,又是得了圣上御口称赞的。
而驸马当年高中探花,又岂是庸碌之辈?
这两个人都这么说了,那显然那幅画是有过人之处的。
九公主扭头问绿芜,“本宫说过,胜出者可由本宫出面向林公子求一副扇面,林公子可答应了?”
众人再度目光灼灼的看向绿芜。
她们多么希望,林公子能够无情的拒绝九公主的要求,毕竟,陆樱是个庶女,若是她得了林公子的扇面,那她们这些名门嫡女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传扬出去,她们花了那么长时间做出来的诗画,还不如陆樱寥寥几笔敷衍出来的东西?
众人殷切的目光中,绿芜浅笑点头,“林公子应了,说绘好了就送去陵山候府。”
或失望或气愤,花厅内埋怨声四起。
绿芜扭头看着陆樱问询道:“陆六小姐,林公子托婢子另外带句话给您。”
陆樱心里响起了警报声:这厮不会先抑后扬,打算在这儿挖苦自己几句吧?那他可真是挖了个大坑。
若真是这样,可就如了她们的愿,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儿了。
扭头看去,贵女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嘁,说绘好了就送去陵山候府,看来也是推诿之词呢,只要一直说没绘好不就得了?难不成陵山候府还能为此跟林公子要个说法不成?”
“是啊是啊,林公子真是体贴,不好意思婉拒九公主,也怕陆六小姐面子上下不来,才想出了这样委婉的借口。”
“我看也是……”
……
忽略众人的幸灾乐祸,陆樱凛正心神,“绿芜姑娘请说。”
绿芜微笑,目光从众人期盼的面庞上滑过,最终落在了陆樱脸上,“林公子说,陆六小姐那副鼠趣图,不像是单图,所以,他冒昧求画,希望六小姐能将前后几幅画都画出来让他一观。”
身边满是倒吸凉气的声音,陆樱诧异的挑了眉:不过就是米老鼠皱着眉头看地上蚂蚁的一张图,他们给起了名叫鼠趣图也就罢了,如今,那位林公子竟还要看别的图?
天可怜见,她可真的是随手一画滥竽充数的。
见陆樱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在犹豫,绿芜笑道:“林公子说了,只是一观,绝不贪了六小姐的画。另外……”
卖了一下关子,绿芜强掩下激动说道:“林公子说,一幅画,一幅扇面,绝不食言。”
“哐啷”一声,有人手里的茶碗落在了地上,碗盖儿滴溜溜的打起了转,在寂静的厅内,显得愈发突兀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