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杂间,夜幕逐渐降临,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洒洒的小雪。
其实也不能叫雪,更像是细碎的冰渣子。
京师毕竟很大,百万人规模,人气很足,烟火气息也旺盛,就恍如是北面的寒流,一碰到京师上空的烟火气,一下子固化了。
这也让夜间本来就不是很好的能见度进一步下降。
“大帅,东直门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流贼的探子多了不少,而且都很凶,摆明了不想让咱们过去,刚刚一个照面,咱们这边就折了三个弟兄。”
模范军战阵北部,朝阳门附近,徐长青正猫着腰捏起地上的冰渣子仔细查看,二狗快步赶了过来,低低对徐长青汇报。
“嗯?”
徐长青眉头顿时皱起来,“有多少人?”
二狗忙道:“至少百八十,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恐怕还有更多。大帅,情况有点不妙了!”
徐长青缓缓点头,片刻,冷厉道:“二狗,东直门那边你不用亲自盯着,给我照顾好咱们大营南北局势,风吹草动,必须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额?大帅,那,吴爷那边……”
“吴三辅那边我自由安排!二狗,机灵点!”
“是!”
二狗顿时一个机灵,笔挺的一礼,也不再多问,快步离去。
看着二狗离去,徐长青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不远处飘摇的火光映衬下,瞬息便是化成了一缕白烟。
倒不是徐长青不信任吴三辅,而是这种状态,牵一发便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也由不得徐长青不小心!
与自幼光着屁股一起长大,一个眼神就能懂的二狗相比,吴三辅显然还是要靠后点。
这边,红娘子又快步迎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张还热乎的新鲜羊肉饼,塞到徐长青手里,“你这忙活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说着,又递给徐长青一壶酒。
今天换防后,红娘子部已经换到了朝阳门西侧,如果发生意外,他们将是第二波主力。
徐长青接过羊肉饼狠狠咬了一口,顿时便满嘴肉香,尤其是浓郁的汁水,让人欲罢不能。
但这却不是军中火兵的做法,而是中原区域的做法,火兵们讲究的是实用,不可能留汁水的,这即便不是红娘子亲手做的,也是她的身边人精心准备的,徐长青顿觉心中温暖。
三两下把这张羊肉饼吃完,又灌了几大口酒,徐长青低低道:“红姐,您也赶紧去吃点东西,养好精神,今晚恐怕不会太平。”
“嗯。”
红娘子用力咬了下红唇,想说些什么,却并未多说,深情的看了徐长青一眼,也不再叨扰徐长青,快步离去。
徐长青抬头看了眼天,幽幽月光映衬下,到处都是一片细碎的纷纷洒洒,仿若要将天地隔离开来。
旋即,徐长青又看向朝阳门方向,飘摇的火光虽依然旺盛,巡守京营虽依然还算尽责,可徐长青却总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片刻,徐长青气势忽然陡然一凛,大声招呼李七郎。
“卑职在!”
李七郎今天也忙成了陀螺,眼眶都有些深陷,徐长青这亲卫统领可不好当,又是亲卫统领又是秘书,同时还要做一些主将的工作。
但此时徐长青却没时间跟李七郎客套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郎,你现在亲自去朝阳门,告诉刘副将,我今晚要请他吃饭!如果他不来——”
徐长青顿了一下,“把他拖住!如有必要,换个私密空间,把他拿下!”
李七郎瞳孔猛的一缩,呼吸都有些紊乱了,但他片刻也回过神来,眼神一片坚毅:“是!”
看着李七郎带着十几人快步掠向朝阳门方向,林立在风雪中的徐长青,眼神愈发的凛冽!
先下手为强,后吓人遭殃!
到了此时,很多东西,也怪不得他徐长青心狠手黑了!
……
朝阳门城楼内。
刘副将正跟他麾下的十几个主要将领边烤着火边吃着新鲜的烤全羊。
此时京师中物资虽是已经出现了匮乏状态,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但显然没有影响到刘副将众人。
尤其是刘副将镇守朝阳门,直接关乎内城安全,说白了,还要遏制徐长青,补给比一般人还要更好。
只不过,与往常相比,刘副将请客一般都会准备好好酒,但今天,酒明显有点少。
在场这十几人,最低的也是游击,还有两个副将,跟刘副将平级。
这也是京营的普遍状态。
各种副职多如狗,但主将却是寥寥。
哪怕刘副将其实行的是总兵的权利和职能,但在名义上,他还是副将。
这里面原因有很多,在此便不一一细表,但若是让刘副将众人,外放到九边或是地方上做总兵,恐怕没人会这么选。
而此时,刘副将虽是朝阳门守将,但他的心腹,只有几个,能控制的,也就将将半数。
“呵呵,刘爷,今儿弟兄们心情都不错,又好不容易搞来几头新鲜的活羊,咋不多整点好酒,让弟兄们整个痛快?”
这边,喝了不多会,众人刚刚搞起胃口,忽然发现,酒没了,其中一个跟刘副将平级的老对头,便是带着刺儿说话了。
刘副将早有预料,笑道:“老张,倒也不是兄弟我小气,咱们现在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身边有头猛虎啊!今儿,咱们就少喝点。等赶走了流贼,我去明月楼摆酒,好好犒劳弟兄们,如何?”
“哈哈,刘爷仗义!”
“刘爷,听说明月楼的新花魁小百合很不错啊。”
“跟着刘爷走,少不了咱们好处的……”
刘副将这边的人顿时起哄,烘托气氛。
但张副将和他身边的几人,明显有点不愉。
不过张副将此时也不好跟刘副将当众撕破脸,大家后面虽是都有人,但明显此时刘副将背后的人更强势。
这时,另一位卢副将忙出来打圆场笑道:“不就是酒吗?呵呵。我来出,我来出,大家都是自家弟兄,别为这点小事儿就伤了和气不是?”
说着,便招呼他的亲兵:“小李子,去,再拿二十壶酒来。”
“是。”
看着亲兵去拿酒,气氛这才逐渐恢复。
但这边,卢副将却是与刘副将一个眼神交流。
片刻,刘副将的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轻笑,而卢副将却赶忙略有谦卑的垂下了头。
很快,二十壶酒又都要造光,张副将等人都有了不少醉意,刘副将刚要令早就埋伏好的人手动手时,外面忽然传来亲兵禀报:“爷,模范军来人了,是中军亲卫统领李七郎,说是忠义伯爷要请您喝酒。”
“嗯?”
“忠义伯要请刘爷喝酒?”
室内顿时微微噪杂,纷纷看向刘副将,有疑惑,也有不少羡慕。
毕竟他们虽是在防备徐长青,可徐长青的名声,早已经传遍整个大明,谁不知道,能攀上徐长青的高枝,升官发财都是迟早的事儿。
但刘副将后心里却是逐渐见了汗!
徐长青是属狗的吗?鼻子居然这么机灵!
但徐长青请他喝酒,还是李七郎这亲卫统领亲自过来,也不由得他怠慢,忙笑着起身道:“大家先喝着,我去去酒来。那谁,王二,去,再给弟兄们拿些酒来!”
“哈哈,刘爷仗义。”
众人各怀心思的恭维声中,刘副将咽了口唾沫,小心来到了室外,爬上了城墙。
正看到,李七郎带着十几人,正在城下看着他,他们口鼻里呼吸出的气息,很快就凝结成白烟。
李七郎一看到刘副将,便故作火气不打一处来:“刘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感情,我家大帅请你喝酒,你还不给爷们们开城门,让爷们们进去暖和暖和?”
刘副将忙陪笑道:“李爷,您这是哪里话?这不,这不都是按照规矩来吗?要是您白天过来,咱们怎么敢不给您开城门?现在这大晚上的……”
李七郎在徐长青身边这么久,早已经极为剔透,一听刘副将这话,他便是明白了,徐长青看的太准了,刘副将这边不但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
不由冷声道:“怎么?刘爷,我家大帅请你喝酒,难道还请不动你?”
既然刘副将不公然回答这个问题,李七郎便直接怼到了他的脸上。
“呵呵。”
刘副将忙干笑道:“李爷您说笑了,忠义伯爷相请,当然是在下的荣幸,可,在下军务在身,实在是走不开啊。李爷,您看这样成不成?等过些时日,咱们赶跑了流贼,在下在京里最好的酒楼,回请忠义伯爷,如何?”
随后李七郎不论怎么说,刘副将就是不松口。
一时间,李七郎的冷汗也不断翻涌出来,事情已经比想象中更为严重,他也不敢在墨迹了,一边知会一个亲兵快速回去跟徐长青禀报,一边冷厉的对刘副将道:“姓刘的,你今天摆明着是跟我李某人过不去了是吧?”
“李爷,在下这也是公事公办,就算是到了朝廷,见了天子,我刘某人还是会这么办!得罪之处,还请李爷海涵!”
说着,刘副将竟直接不甩李七郎了,转身便是下了城墙。
“这个婊.子生的@#¥%!”
便是李七郎的城府也hold不住了,不由狠厉啐出声。
但他旋即便只觉手脚冰凉,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最坏的程度,已经不可收拾了……
刘副将回到城门楼,里面还在喝的热火朝天,周围埋伏的亲卫家丁首领忙过来低低询问道:“爷,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
“现在就动手!姓张的那边,一个不留!”
“是!”
片刻间,几十号手持各种利刃的猛男,直接冲入房间内,怼着张副将几人便是一顿乱砍,鲜血顿时飞溅,一片哀呼惨嚎,却又飞速安静下来!
血泊中,卢副将和他的几个人都被热乎的鲜血溅在了脸上,都吓傻了一般,哆哆嗦嗦的不成模样。
刘副将这时大步走进来,冷厉道:“卢爷,明人不说暗话,我刘某人已经投靠大顺,投靠闯王,你和的你弟兄,是要跟着我姓刘的在新朝谋个好前程,光宗耀祖,封妻荫子,还是跟这姓张的一样,你自己选吧!”
“这……”
卢副将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刘副将的不对劲,但他是个老好人,也没想过得罪刘副将这主将,却是没想到,这姓刘的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敢把事情做的这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