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城外的中军大帐,二十余将齐聚一堂,使本来十分宽阔的空间也稍显拥挤。帐外,十几个卫卒披甲持剑站立,戒备森严。不时有小厮端茶走来,却在距离帐外三十步处停下,由周显的亲兵再端进去,并很快退了出来。
而在大帐之内,为了扩增空间,所有的椅子、桌子都被移了出去。无论职位大小,所有诸人都盘膝席地而坐,茶水被摆放在前方的狭长案几之上。看似有点汉代时的主客宴会,或者草原部落之间的聚会。简单素朴,不类此时大明的那种华贵雍容。
周显坐在靠前位置,看着黃蜚站在以前摆放主案的地方,指点江山。他的后侧帐墙上悬挂着一张由数张羊皮联结而成的硕大地图,上面所绘鹅肉辽东的地形图。只不过这张地图上大部分区域都十分空白,只标记出了数个大城要塞的大致位置。唯有辽东沿海位置的地形被绘制的稍为详细,山川起伏也能看的十分明白。
“昔日的东江军是以皮岛为中心,以猪岛、海洋岛、大小长山岛、广鹿岛为依托。在北达长白山,南至蓬莱,西及旅顺,东至朝鲜,长达两千余里的海岸线上不断出击,极大了牵制了满虏的大军。但因为东江军兵力不足,且所占据的位置都是人烟稀少、土地贫瘠之地,无法自给自足,补给多仰仗登莱之地供应。但因为历代登莱登莱巡抚,除袁公可立之外,其他诸位大人对东江军的支持实在有限。导致东江军虽然薄有战功,但始终无法深入辽东腹地,以彻底打开局面。但目前,军门既然已经掌控登莱,那情形和昔日的东江军亦是大大不同。也不应该再局限于昔日之小打小闹,而应该彻底威胁到满虏的腹心。”
黃蜚为昔日东江总兵黃蜚的外甥,对东江军的一切都十分熟知。他为武官出身,说起话来历来直来直去,言简意赅。但是这番话却在他心中酝酿了好久,此刻条例十分清晰,经他这么一说,大部分将领都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周显笑骂道:“黄总兵,你就不要在这里虚言捧杀我了,快把你昨夜给我说的那三条进入辽东腹地的路线给大家说说。平素普通老百姓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集众之思,肯定能评判出个优劣。”
杜勋为登莱监军,地位仅次于周显。今日周显召集众将前来,允他旁听参议。他此刻满脸带笑,放在手中的茶杯,向黃蜚温声道:“黄总兵,你就说吧!行与不行,由咱家和周军门为你做主。”杜勋说的很含蓄,但把自己的名次排在周显之前,意在点出自己的监军身份。
周显对此倒不甚在意,向黃蜚轻轻点头,示意他向下说。
黃蜚向场内众人拱了拱手,继续言道:“要想辽东沿海攻入辽东腹地,总共有西中东三条路线。再说这三条路线之前,我先给各位讲一讲辽东沿海的地形,也方便你们有一个深入的了解。金州与蓬莱隔海相对,也是从海路距我登莱最近的辽东大城。从金州向东沿海都是丘陵山区,地势逐渐增高,在朝鲜义州已达三百余丈。而越过金州向北,则是复州,它和金州一样,地势也是以丘陵山脉为主,但比着向东方向,它地势要矮很多,可供大军通过。但无论是金州还是复州,都是人烟稀少之地。如若从此而过,沿途得不补给,都要靠大军随身携带的粮草辎重。”
黃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个已经说清楚,我们再来说说那三条进攻的路线。东路行军是从朝鲜境内出兵,走丹东进攻凤凰城。但此路需要翻山越岭,补给极其困难。而在此之前,还要攻下皮岛以及其上路的铁山,才能挺进丹东,而目前这两地都为满虏所占。中路同样是走山道,它的首攻之地是绣岩城,其地势险峻,攻打不易。而那里基本上没有整块的平地,兵力很难展开。一旦攻势受挫,极易造成全军崩坏之局。接着我们再说西路,这一路是从旅顺北上拿下金州、复州两卫,然后再出兵进逼盖州。此路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人烟不多,很难用以战养战的方法得到补给。而直到盖州,情况才会有所改变,那里是满虏人口集中的辽河平原,但也是他们防御的重点。”
黃蜚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和林副将,还有军门商议了好多次。认为中路这一条道,即使我们当时候成功拿下了绣岩城,大军也只能缓慢在城池周边集结。而恐怕当我们的大军集结完毕之后,满虏也会铺天盖地而来。以我军目前士卒的战力,应对满虏必须占据两倍的兵力优势才有完全的胜算,选择在绣岩城周边与满虏硬碰硬十分不值。所以这第一条路暂作放弃,我军只要考虑是走东路攻皮岛,还是西路拿金州?”
谈震采为胶州守备,配合周显击破宁海州海盗之后才被升为游击。他平素要应对的敌人要么是偷袭上岸的少许海盗,要么是当地的土贼,对于满清军卒,尤其是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旗人缺乏清晰的认识。他听到黃蜚说至少要两倍的兵力才能对满清有胜算,心中涌出一些不服和好奇。“满虏也不是三头六臂,都是左右两个肩膀扛着一个头。我们五营将士整训了这么几月时间,没有丝毫懈怠,怎么也不会如黄总兵说的那么不堪吧!”
谈震采的左首位置坐着李开,而李开的左侧坐的是谢迁。他横行山东,历来骄傲,可称一地豪强。周显召众将前来,除了五营主管外,还分别从他们治下的四个千总挑出两个前来参会,而谢迁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此刻也忍不住说道:“谈游击说的是。满虏虽强,但我大明男儿也不软弱,拼的热血洒尽,也要拉鞑子陪葬,哪点会逊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