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靠岸,船主将祖震林他们钓到的鲜鱼放过准备好的鱼篓之中,交给他们。为表谢意,祖震林将两条青鱼送给了船家。
船主性格忠厚老实,不愿占便宜,摇头道:“不用了,客官。今天收获不错,而且您还多给了五十文钱,足够了。”
“五十文是买鱼篓的钱,又不是白给的,拿着吧。”祖震林笑道。
船家执拗不过,只能收下,连连道谢。
林曦默默拿起鱼篓,站在一旁,等祖震林带路。
祖震林也不再废话,直接头前引路。三人要去的特色小店是祖震林无意中发现的,自从被震辉大哥带着去了一次深巷中的羊汤小店,感受到小店的菜色别有一番滋味后,就开始喜欢走街串巷,寻找小店吃食。虽然大多数滋味平平,仅仅只是果腹而已,不过也是一种乐趣,而且偶有惊喜,这家店就是意外收获。
特色鱼店位于偏僻小街之中,街道阴暗,泥土地面高低不平。
祖震林他们进入小街,走了一会,终于是看到那家鱼店。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挂幌子,中午时分,才刚刚开门揽客。
老人正是小店主人,身材高大,背部微驼。头发灰白,脸上皱纹不多,面色红润。脸上带着笑意,慈眉善目。老头虽然待人和善,不过开店却有些任性,每天开门的时间不定,有时太阳初升就开门,有时却要到下午时分才懒洋洋地打开店门,甚至犯懒的时候,就关门歇个两三天。
祖震林他们三人今天运气不错,正巧赶上店家开门。
老头看到有客人登门,乐呵呵问道:“三位客官吃鱼啊?”
祖震林笑道:“是啊,老人家做的鱼实在好吃,我带朋友来尝尝。”
“欢迎,里面请。小李,来人了,赶紧摆好了桌凳,上茶。”老人朝店里大喊,中气十足。
“好勒。”店中有人应答。
祖震林三人跟着老头进入小店,里面一个清瘦年轻人拿着抹布擦拭完桌子,然后去倒茶。老头请三人坐下,询问道:“三位带着的鱼是让我做菜的吗?”
祖震林点点头,说道:“是的,麻烦您了。”
“那你们是要怎么做?想吃什么菜?”老头继续问道。
“您看着办吧,做您拿手的。”祖震林轻声回道。
林曦将鱼篓交给老人。
“好,那三位稍坐,喝点茶,我去做菜。有事的话,叫小李就行。”老头说完,拿起鱼篓,走到厨房做菜。
清瘦少年泡好茶水后,端给祖震林三人,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退到柜台后待着,默默喝茶。
小店只有老人和少年两人打理,老人即是掌柜的,也是厨师。而少年则是小二,负责打杂端菜,有时老人做菜,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帮忙收收账。其实小店因为鱼做得好,生意一直不错,可惜老头性情懒散,志不在挣钱,所以一直保持如此,既没有再招人,也没有扩展店面,只求个小富即安。因为刚刚开门,只有祖震林他们三个客人,清瘦少年没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清闲地喝茶,拨打算子,眼睛好奇地打量三人。
林曦眉宇间愁云不散,饮茶如喝酒,眼神中散发着无奈。
祖震林和李草见状,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所以默默无言,唯恐言语不慎,弄得他接下来心情大坏,胃口不佳。
过了一会,不等老人叫喊,清瘦少年转身进入厨房,端着两大盘菜出来,香味诱人,让人食指大动。一盘红烧鲤鱼,一盘清蒸鳜鱼,卖相十分不错,色香具有。
少年摆好后,问道:“三位还需要什么吗?我们小店自酿的酒水不错,要不要尝尝?”
祖震林担心林曦再次借酒浇愁,率先说道:“我们不喝酒了,给我们点饭吧,别的也不需要了。”
“好的,稍等。”少年答应一声,再去盛饭。
弄好之后,清瘦少年笑道:“三位,有什么需要的话,喊一声就行,我就在后面干活。”
“好的,你去忙吧。”祖震林客气道。
小店中,只有祖震林、李草和林曦三人吃饭,店主人和小二在后面不知忙些什么。两条鱼被老人烹制得鲜香嫩滑,回味无穷。
林曦眼见四下无人,停住筷子,说道:“其实两位哥哥不必太担心我,我没事的。为了让你们安心,我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们。”
祖震林大快朵颐,吃得欢快,一时将林曦的事情抛诸脑后,等到他突然讲话的时候,正要将一大块鱼肉塞入嘴中。看着林曦真挚的神情,略微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将鱼肉放下,使劲咽下嘴中还未彻底嚼烂的饭菜,差点将自己噎住。
“如果你实在不想说的话,其实可以不用讲的,我们俩只是担心你,你没事就好。”李草体贴道。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更何况我们是兄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曦低声道。
“如果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像李大哥说的,不跟我们说也没关系。我们不是长舌妇,并不好奇你们之间的事情,只想要你好好的。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你的心境,使得你在修习过程中出岔子,后果不堪设想。”祖震林郑重道。
“我明白,两位兄长是关心我,我很感激,也很抱歉。我真的没事,只是突然遇到故人,又因为她有些变故,有些感伤罢了。”林曦认真道,“那个女孩叫做柳妍,自小和我生活在一个小镇,不过她家境丰裕,而我家一贫如洗。本来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交集,只是因为镇子上的富人们出钱建了一座乡塾,请了一位先生来给镇上的小孩蒙学,那位先生心地善良,对人一视同仁,不管出身门第,全部收为弟子。如果家里实在贫苦,拿不出钱财,那位先生就收几条干肉作为束脩了,甚至连肉都不要,只是象征性收下两三担柴,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当然那些富人老爷不愿意自家的孩子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一起读书,和先生有过争执,不过被先生拒绝了,即使他们多出钱,也不同意。幸亏先生身为大儒,名望高,学识渊博,才没有被辞退。”
林曦说到自己的先生时,不禁端正身体,露出缅怀和敬重的神色。
“本来日子过得安稳,虽然依旧贫穷,不过心安。哪知祸从天降,我的父母先后去世,我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老天真是会开玩笑,为何偏偏为难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林曦满脸苦涩,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依然心痛。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似乎透着不甘。
李草感同身受,自己也是自幼丧父丧母,被杨爷爷和李奶奶他们好心养大,不过无人可以代替父母啊。夜深人静,孤身一人躺在床上,望着漆黑屋顶,泪水会不自觉地流下。
祖震林自从出生起,可以说是备受家族宠爱,生活舒适安逸,虽说心中知道他们伤心难过,不过终究没有切身体会,理解不了他们的苦痛。一些安慰的话语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他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无言,认真倾听。
李草抬手抓住林曦的肩膀,用力按了按,以示安慰。
林曦从痛苦中清醒过来,略微狰狞狠辣的面容恢复平静,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先生人好,见我无人可以投靠,收留了我,让我做他的书童,一日三餐,生活起居都有了着落。同学中也有人同情我的遭遇,柳妍就是其中之一,经常背着家人,给我带来吃食,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柳妍性情温柔,让人忍不住喜欢她,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不能例外,心中有过想要娶她为妻的念头,不过身份有别,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能够与她成为朋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就在我适应了生活的时候,老天再次和我开了个玩笑,柳妍他们一家搬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从此我们两个就断了联系,感情也就淡了,当然心中还是会隐隐期待与她重逢,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之后就是我和先生相依为命,先生年纪日渐增大,对于教书力不从心,也就让他们另找贤能,自己在家养老,不过仍然教我,我当时以为自己要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哪知先生惺惺念念的是让我弥补他老人家一生的遗憾,踏足修习。在老人家去世,我再次成为孤家寡人之后,遵从遗愿,找到了万古育道学院。让我高兴的是认识了你们,觉得老天终于开始补偿我了,可惜有的时候它喜欢戏弄人。”
林曦停顿一下,脸上露出疼惜的神情,“还真有缘,前段时间我居然碰见了柳妍,可是她已经性情大变,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了,变得有些放荡,水性杨花,让我感到陌生。祖兄看到我俩见面的那天,就是我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这样。她没有告诉我,只是说我们不再是朋友,不要管她的事情,所以我心情有些坏,借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再次见面,早已没了悸动,只是因为多年情谊,没能劝她改过自新,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所以有些郁闷。不过历经变故,我也早已不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年,明白人终究会长大,会有所变化,有些事不是我能改变的,尽力就行。”
林曦一笑,“所以两位哥哥不必如此忧虑,我真的没事,醉一回就好了。”
“好吧,这样最好。”祖震林说道。
李草不忍道:“如果能帮一把,还是要帮忙的。”
林曦点头,“我会的。”
“小二,来坛好酒。”祖震林叫道。
三人大笑,开始大饱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