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联合指挥部,方玉用大拇指指腹轻轻转动指间钻戒,紧张地等待消息。
戒指转过一圈又一圈,耳机里终于传回消息:宁思雨已脱离危险。
方玉不能否认心中的庆幸,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表情,只能尽力保持让自己脸上没有表情。
麻木的舌头在口腔里蠕动,像是被施下禁声咒,从得知未婚妻遇险到现在,方玉没有再下过一道命令,始终保持沉默。
“方总指。”一个看年纪比方玉稍小,抬头纹却很深重的黑衣人站到方玉身旁。
方玉偏过头看了一眼,来的是远救会现任会长周天明,前特秘组组长,杨小千的大秘。这位秘书与时时刻刻跟在杨小千身边端茶倒水处理文件的秘书可不一样,后者最多算是生活助理,前者却是大权在握能够直接参与决策的远救会核心高层。
这位周会长在某些觉醒者眼中只是无须重视的“普通人”,但他与杨会长的关系比起方玉更亲近,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来传达杨会长的口令。
“你好,周会长。”方玉很客气地回应,用眼神询问周天明为何来此。
周天明低下头,不与方玉对视,轻声道:“杨会长让我来协助您。”
“嗯。”方玉想挤出一丝苦笑,脸上的肌肉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方玉不像洛应南一样善于玩弄权术,但不代表方玉头脑简单——事实上方玉当初尚未觉醒,还是一名逃亡的大学生时,杨小千正是看重方玉的聪明头脑才把方玉收纳进队伍,在大势所趋和方玉的影响下,才有远救会的诞生。
所以方玉明白,周天明来到这里“协助”他,是因为杨小千对他有所不满。并非对他的私心感到不满,而是对他的沉默和愚蠢感到不满。
身位一军统帅,面对爱人遇险时保持沉默而不能继续发号施令,这是严重的失职!如果不是有联合指挥部复杂的指挥体系能够自行运作并纠错,魔潮快速反应部队可能因为方玉的失常而变得反应迟钝,少了一颗铁钉丢了一个王国的惨剧未必不会上演。
明知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明知自己在爱人遇险时无法保持冷静,却还为了避嫌没有把宁思雨调离危险战区或是干脆调出作战序列,这不是政治智慧,是愚蠢透顶。
方玉可以想象杨会长此时的失望,或许没有下达一纸调令只因临阵换帅是大忌。现在最清楚魔潮快速反应部队编制和战斗力分配的人是方玉,所以在南都保卫战完全结束之前,没有人能取代方玉,至于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会是如何……周天明的到来就已释放出一个信号。
“方总指,请您一定不要误会,杨会长知道您内心焦虑,或许需要一点帮助,所以才让我过来协助您。”周天明后退一步,站在方玉半个身位之后,诚恳地说道。
“奥体中心战区外待命的增援部队已经进场,靠近奥体中心外围的怪物由重骑营和曙光、裁决、希望三支小队负责清理……另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新裂缝,清理掉奥体中心的怪物之后,南都城区内的装甲机动部队会以城区主干道为主要路线,成井字型穿插,个别战力强大的怪物由精锐小队进行狙杀,大规模部队交给无人机编队与榴炮连。”方玉不接话茬,开始述说战局,“城区外的驻军已进入城区,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说完,方玉伸手指着一块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天空中的裂缝。
“离地面上千米的裂缝,不管出来的是什么怪物,应该会飞?飞行生物一旦占据制空权,哪怕只是暂时的制空权,也能对地面部队造成巨大打击”方玉对此颇感担忧,胜利已是确凿无疑,唯一的问题是,为了这场伪装成伟大的胜利还需要付出多少牺牲?
“空军已做好迎击准备,无人机打头阵,超视距作战,理论上不会出现人员伤亡,对空导弹已准备完毕,诱饵无人机已就位,如果对空导弹打偏,就由诱饵无人机或其他方式将怪物引向城郊指定位置,以巡航导弹进行打击,如果怪物直接冲向下方城区,就由拦截导弹进行拦截。有这么多重保险,应该不会有问题。”比起仅仅负责指挥魔潮快速反应部队的方玉,与杨小千一起统观全局战场的周天明能获知更多信息,因为他不需要参与决策,所以他有更多的精力去吸收信息。
“希望如此。”方玉叹了口气。
“方总指。”
“嗯?”
“人各有命,不必自责。”
“……嗯。”
………………
耿志平放下望远镜,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场仗打的实在窝囊,让他恨不得亲自提枪上阵。
但是奥体中心外围最后一道防线不能放松,虽然增援部队已经赶到,可清理怪物需要一点时间,总有些漏网之鱼,随时可能冲到人山人海的奥体中心。而且没了武装部队镇守门外,奥体中心场内上万观众很可能会陷入恐慌,要是把他们吓坏了乱跑,那可不得了,抛开践踏伤亡不谈,这些平民进了战区,肯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机动力受阻的增援部队为保护他们,又要付出额外代价。
所以耿志平与远救会的工作人员沟通过后,只能无奈选择留守奥体中心门外。这可不符合耿志平的作风,因此耿志平郁郁不乐,有种举枪对天打一梭子的冲动,但这也是不行的,没事乱开枪,吓着人了怎么办?
于是耿志平为了发泄心中郁闷,只好自己画个靶子打嘴炮。
“杨小千这个瓜怂,狗屁不懂,联合指挥部,狗屁不通,打这场仗死一千个人,八百条命要算在他头上!”耿志平凭着神奇的本事,破口大骂时也没让嘴里叼着的香烟掉下来,香烟没点燃,这是耿志平最后一根烟,他没舍得点。
耿志平根本不压抑自己的嗓音,旁边一些黑制服听得清清楚楚,都向这边投来带有敌意的目光。站在耿志平身旁的警卫员面色为难“耿队,您少说两句吧。”
“说错了?”耿志平瞪了警卫员一眼,警卫员噤若寒蝉,居然连顶嘴的勇气都没有,让耿志平无比怀念当初在武警支队时的警卫员。
仔细算算,身旁的年轻人已经是耿志平第四位警卫员,前面三个,两个死在对尸战场,一个在远江久病不治。
再想一想,好像当初跟着自己的那一百多个棒小伙,都已经不在……
“咔哒”
耿志平终于点着了嘴里那根滤嘴都被咬烂的香烟,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喃喃道:“等这一仗打完,还是申请调去上京吧,去看看那张扑克脸也不错。”
“耿队长。”一个黑制服走近前,警卫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让开位置,这个小小举动落在耿志平眼里,让耿志平撇下嘴角。
“你讲。”耿志平偏过头,一口浓烟喷在黑制服的脸上。
黑制服微微皱起眉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前面有游荡的巨蛛正朝奥体中心聚拢,我们是不是组一支敢死队冲出去,为增援部队争取点时间?”
站到耿志平身旁的,正是被人戏称“喜之郎果冻”的但国栋,一个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小小办事员,当然跟联合指挥部扯不上关系,之前只不过是假报身份,以征召为名把某些观众带进室内运动场里,避免引起恐慌。
留在奥体中心外围的远救会部队大多赶赴前方防线进行支援,留下的只有一支小分队和几个办事员,这么点人给蛛群塞牙缝都嫌少,要组建敢死队,当然得靠耿志平提供人员和武器。
“不用,你站回去等。”耿志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只巨蛛都过不来。”
但国栋站在原地没动,耿志平抽了两口烟,侧头一看但国栋还站在旁边,瞪了他一眼,问:“你干嘛?”
“我们没有重武器,外面的增援部队没这么快开进来的耿队长,我们需要敢死队,我愿意第一个上!”但国栋瞪了回去。
“嘁,你倒是条汉子。”耿志平向来欣赏有血性的汉子,收起了臭烘烘的脸色,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递给但国栋,“来,抽烟。”
但国栋瞥了眼满是牙印和口水的滤嘴,没接这根烟。
“不抽拉倒。”耿志平不以为意,心想反正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不如跟这一根筋的家伙聊聊天,“问你,联指如果需要我们冲过去扛,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联络我们?南都军区资源丰富,就算所有武装直升机都派出去了,搞两台拍摄用的民用机给我们投放点武器和通讯设备不难吧?为什么不投放?因为根本不需要嘛。你说地面部队开过来要一点时间,这没错,可谁告诉你增援部队一定要走地面了?”
“啊……”但国栋仰头望天,看到了许多黑点,正在高速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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