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宣布规则之后,自然就有人来挑战闵文才,而其他学子有的在一旁围观,有的便抄录了残局,自寻棋盘打谱推演起变化来。
观棋者不语,落子者苦思,很快,棋室内都是安静下来,只有清脆的落子之声。
商宇见众学子一派潜心钻研的景象,也不去打扰,自己转身出了棋室,欲在院中寻一个清净地方待一会,抬头却见廊下一个少年抱膝而坐,愁眉不展。
“小明?”商宇唤了一声,“你在此做什么?”
李小明回头见得商宇,连忙起身行礼:“回先生,学生今日无课,在此闲坐而已。”
学院诸多学子中,商宇对李小明最是熟悉,今日见他神色不禁奇怪,其已经觉醒天能,正是前途无量之时。
“我看你如此愁眉不展,是遇上什么事情么?”
李小明低头道:“确是家中有些琐事,劳先生挂心了。”
商宇掸一掸衣袖,在回廊栏杆上坐下,问道:“可是令堂的病情又有什么变化?”
李小明父亲早亡,近几年母亲又得了病,多靠书院几位先生接济方得支撑,而其天能觉醒之后,才有朝廷封赏与俸银,可以说若无商宇为其逆天改命,李小明一家只怕维持不了几年。
李小明叹一口气,轻轻点头:“于大夫说,娘亲的病情又见恶化,唯有源都济生堂的设施可以治疗,娘亲的病非一日之寒。学生过得几日便要举家迁往源都了。”
商宇闻言,心中也是一叹,又问道:“源都繁华,花销远甚汀州,济生堂诊金更是不菲,你去源都之后,打算以何为生呢?”
这一问却正是李小明忧心之根由,只是少年总是好强,他对商宇勉强一笑:“蒙先生相助,学生目下已觉醒天能,朝廷每月皆有奉米,只要节约一些,家中用度总是足够,凭学生天选者身份再寻一二个差事,虽然艰难一些,但想来幻宇上天不至绝我一家之路。”
大禹朝廷尊天重士,因此对于承天者别有一份优待,但那仅是一份优待而已,若要真正居于人首,却还要看自家能为与作为。如那范北沙为大禹出生入死,疆场之上立下赫赫功绩,因此有今日高官厚禄,便是其屡次得罪刘痕先生,后来更是惨败于商宇之手,也无法改变他在大禹的地位。
而李小明固然同为承天者,但既无卓绝的力量,更无韬略才干,独独一项“自愈”的天能,又非自幼习武,便是充作死士尚还要经过数年苦练,又有什么能让人高看一眼的地方呢?
看着面上已露风霜之色,眉目仍是天真的少年,商宇默然。
人间苦难,从来说不得也,承天者号称“与生俱来人中首”,但在生活面前,也不过多做几番挣扎。
“小明,”商宇想了想,忽然道,“我近来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办一件事情,若是顺利,或可为你在源都谋一份收入不低的差事,你可愿意帮我?”
廊下,李小明霍然抬头看向商宇,目光亮起,不过转瞬又黯淡:“先生不必为学生费心,先生帮学生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愿……”
“呵!”商宇轻笑一声,打断李小明,“客套话省下,我来书院数十日,你应该与我接触最多,应当明白我从不是乐于助人之人。如今只有此事,成了有你一场富贵,不成也有你一场劫数,我只问你愿不愿做?”
李小明与商宇对视,见其似笑非笑,目色中却有几分冷漠。
“先生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我今日问了好几个人了。”商宇信口道。
李小明又犹豫片刻,才道:“学生……愿意,只是还望先生明言何事。”
“你先去棋室吧,等我下课你再随我来。”商宇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自今日起,你跟我先学刀术。”
望着李小明走进棋室,商宇却回了一趟自己的小木屋,自上次沂侯赵英送来的银票中取出能兑出五十锭聚山金的银票,吩咐人送往李小明家中。
而后商宇回到棋室,这一堂课却已经过了大半时间。
闵文才依然坐在那盘残局之前,虽然额头微微见汗,却是沉稳自若,而与他对弈之人却是如坐针毡,周遭围观的学子也是不住摇头叹息。
数十手后,那位学子自然落败,而且无需细算便知,他的黑棋败的比之闵文才方才要败的多上许多。
商宇展眼一看,便知这里棋力最高的几名学子已是先后都上来挑战过,于是叫住众人,开始正式上课。
讲解围棋定式自然是无趣,又何况众人心思此时俱都在方才那盘残局上,唯有闵文才精神集中,还将商宇许多讲解一一记录,态度甚是认真。
不多时,一节课毕,学生们行礼离开,棋室中只剩商宇与闵文才、李小明三人。
李小明起身立在在商宇身后,沉默不语,而闵文才却是走过来再度躬身一礼,而后方缓步离开棋室。
此时斜阳余晖,松竹留影,商宇亦不多话,带着李小明走到藏书楼后一片空地之上,二人相对而立。
“先生……”李小明疑惑地看着商宇。
商宇上下打量李小明一番,严肃道:“我先前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是,先生说要学生做一件事。”
“不是,我说我要教你练刀。”商宇道,“那件事需得你有一定自保之力,所以这段时日你需要用心使自己变强。”
“究竟是何事?”李小明疑惑道,期限他以为商宇只是寻一个理由相助与他,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商宇却摇摇头:“到时你自然知晓,我做事素来公平,若是那时你被吓到,到时也自然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李小明听他如此说,更加疑惑,却是不再多问,点头道,“学生明白了,会随先生用心学习。”
商宇走近,轻轻按住李小明肩膀,李小明身量不高,却是只到商宇胸口。
“习武本需水磨工夫,但我等承天之力之后,身体素质远异常人,所以有了速成的可能,尤其你天能是‘自愈’,只要你能吃得非常之苦,成就便会比旁人高许多。”
商宇手按李小明肩膀,面无表情,对李小明道:“若你准备好了,我便先为你开筋拔骨。”
李小明年纪虽小,心思却剔透,纵然他看不透这位神秘的先生,但却也知晓,商宇这是在授他以渔,便是日后他不能为商宇做得所承诺之事,今日授业之恩,足以让他安身立命。
“是,学生准备……啊——”
随着一身惨叫,商宇出手如电,李小明浑身不断发出“噼啪”地筋骨错动之声,仅仅三息时间,李小明便疼的涕泗横流,浑身尽湿。
“啊——嘶——”
惨叫声不绝于耳,商宇心中唏嘘,但手上却毫不留情,将十四岁少年的每一处关节都拆开而后又安上,又将少年全身韧带拉至极限,或因依然定型到不了位,便直接撕扯至断裂,任由其天能自行修复。
整整三刻钟,李小明三十一次疼晕过去又被疼醒,最后商宇放手之后,其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摊在地上,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而周围地面却是尽数被打湿。
商宇擦擦汗,蹲下身子,贴在李小明耳边轻声说道:“我许多年不曾出手,一时不知轻重,刚才有些地方可能弄错了,你此时若不全力运转天能,极有可能落下终生残疾。”
李小明也知商宇是有意刺激他,少年想起家中卧病的娘亲,却是咬咬牙,一声不吭,双目紧闭,浑身泛起淡蓝色光辉。
商宇心中赞叹,这孩子比自己当初像条汉子,当年自家老师也对自己用了这拔苗助长的法子,自己可是哭喊着撒泼,让老师赶紧弄死自己。
拿出几张画着人物图形附有诸多标注的纸,商宇轻轻放在地上:“你觉得行动自如之时,便开始练习这几个动作,今日你先熟悉一下,明日起每日练习六个时辰,我定时验看你的进度。”
李小明仍是满脸痛苦地闭着眼。
商宇起身,拍拍手离开。
授人以渔,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却是看这个少年的造化如何。
夜色四合之时,商宇来到临渊亭上,秦逸正在垂钓。
“那件事,你有计划了?”秦逸见他来,抬抬眼皮,懒洋洋地道。
商宇眼见溪水里有鱼儿在秦逸的鱼钩旁徘徊,重重一跺脚将它们尽数吓跑,而后才坐下,伸个懒腰道:“谈不上什么计划,只不过是想了条路子,具体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逸放下鱼竿,白了商宇一眼:“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下棋,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嘛。”商宇道,“我已经走了一步了,接下来就得看一步了,再说连兄和小莹儿的事情你真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得再等等,不然弄不好就把他们牵连进来了。”
“我也很意外啊。”秦逸叹了口气,伸手一挥,一团蓝光中一只鱼鹰扑腾着翅膀出现,往水里一扎便叼上来几条鲜鱼,扔在他身旁的鱼篓里,“你说我们俩也算是满腹韬略,咱们想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可拉倒吧。”商宇捡起鱼竿,重新挥杆,“钓个鱼都用天能,丢不丢人!你这鱼竿给我吧,接下来两个月,教你看看我是怎么钓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