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时刻,鹿采薇一手撑地稳住了身形,余光瞥见疾步跑来的侍婢们,一狠心,手掌狠狠擦在布满碎石的地上,只一下便血肉模糊。
同时,跑到近前的侍婢们已赶紧扶起鹿采薇,乍一见她葱白的指尖向下滴落血水,不由大急,其中一名婢子惊呼着往太医院跑。
另一名婢子则搀扶着鹿采薇快步走出花园坐回了凤仪亭,宋妃因方才鹿采薇猛一撑地,原先倒向她的身体歪进了花丛,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此刻也已被婢子搀扶起来,衣衫凌乱,鬓松钗散,较之鹿采薇,看起来竟要狼狈很多,她看着鹿采薇的背影,脸色阴沉。
计划未成,宋妃懊恼不已,心中暗恨没能让鹿采薇伤上加伤,也没能让她出丑,倒是她自己现如今这模样失了礼数,她紧咬下唇,鲜血溢出,粒粒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宋妃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同样往凤仪亭走去。
凤仪亭内,鹿采薇端坐石凳上,摊开一只手掌,有婢子跪在她身侧用上好的鲛纱细致轻柔的替她清理伤口,宋妃见到那鲛纱时面容扭曲了一瞬。
传说世有鲛人国,渤海水死,黄海水混,东海滩浅,故鲛人多聚集南海。男性鲛人多好战,常主动攻击过往商船。女性比较娇小,擅长织纱。
而据闻这鲛纱乃是漕运船只偶然在南海打捞上鲛人尸身,自那尸身上剥离下来的,另有一种说法,是南海当地渔民出海抓捕女性鲛人,将其圈禁村中,终日命其织造鲛纱。
但即便如此,每年上供商国的鲛纱份量依旧少的可怜,宋妃顶多只在太后身上见到过鲛纱织成的外衫,穿在身上轻薄如蝉翼,若在光下更是有珠玉之彩,明艳照人,宋妃见后也只是心中艳羡,毕竟太后身份尊崇。
但此刻见到鹿采薇任由那贱婢拿鲛纱擦拭伤口,作践东西,宋妃便气上心头,如此金贵的无价之宝竟被她牛嚼牡丹一样随意糟蹋,宋妃妒怨横生。
鹿采薇看着宋妃那张丝毫不知掩饰的脸,冷哼道:“宋妃是不打算跟本宫解释了?”
亭外清风摇竹,树影婆娑,鹿采薇端坐其间,背脊如松,一举手一投足,一转睛一启唇,端得是辉辉如玉,清丽如珠,风骨脱俗。
茂密竹影投在鹿采薇身上,令宋妃不禁晃了神,但她很快便缓过来,娇矜的抬了抬下巴:“皇后娘娘要我解释什么?方才娘娘自个儿没站稳,还累的我也被娘娘牵连跌倒,如今娘娘倒质问起我来了,真是好大的威风!”她一句话颠倒是非夹针带刺的,咄咄逼人。
鹿采薇闻言竟轻笑了一声,随后陡然站起身,从婢女手中抽出手来,上前两步用伤手狠狠扇了宋妃一耳光,这一个耳光打的宋妃怔愣了半晌,周围仆婢通通跪地,无人敢出声,个个装聋作哑,瑟缩在原地。
鹿采薇打完后翻过手来兀自看着伤处,同时出言细数宋妃种种过失:“你身为后宫嫔妃,初见本宫却不行礼,不顾尊卑,这是一过;其二,你私心动手加害本宫,却不知悔过,还出言顶撞,目无法纪,此乃二过,两过相加,纵然是去圣上面前理论,你也难逃罪责!”
宋妃捂着脸,嘴唇翕动,“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片刻,婢女领着太医匆匆赶来,老太医给皇后与宋妃行过礼后,方才看了皇后的伤势。
鹿采薇看着老太医和善的道:“太医,本宫伤势如何,是否很重,需多日调养?”她说话时刻意加重了“很重”两个字,同时双眸紧紧盯着太医,眼中深意莫测。
太医看着鹿采薇的双眼,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能在这诡谲莫辨的深宫中活到这把岁数,自然有着旁人不能比的眼界,那些与他一同入宫,医术更加高明的同僚哪一个有他活的长久,俱早已化了一抔黄土,投胎转世去了。
“娘娘伤势颇重,动及筋骨,若不好生调理,想必会落下病根啊。”太医装模作样的摇头感慨道,眉头紧蹙,对着鹿采薇的伤口,如临大敌。
鹿采薇不着痕迹的勾起唇,暗暗赞赏太医的配合,随即面上紧张的一叠声问道:“需要将养到什么时候?上什么膏药为好?可会留疤?”几句问话活脱脱是个担忧自己伤势的小女子模样。
“娘娘不必忧心,待会儿老臣给娘娘写张药方,娘娘按时换药便可,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日子娘娘万万不能动用伤手,至于疤痕,倒是我给娘娘调制一种药膏,保管伤去无痕。”太医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
“既然如此,请太医随本宫回宫详谈。”鹿采薇与太医一唱一和的走了出去,愣是将宋妃当空气一般晾在了亭中,宋妃脸上五个鲜明的指印还沾着血,那血自然是鹿采薇的。
眼看着鹿采薇与太医离去,而自个儿仆婢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宋妃发狠的分别踹倒了两名婢女,声音尖锐:“还不走!在这里平白惹人笑话不成?”说完不等二人,用绢纱捂着脸兀自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婢女们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来快步跟上。
椒房殿内,太医细心的给鹿采薇上药包扎,只字不提方才亭中之事,鹿采薇见状甚是满意,嘴巴紧省了她很多事。
包扎完毕,太医又在药箱内翻翻找找,摸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来,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又取出了换药碗与取药的细勺,看这架势,是当真在给她配制祛疤的药膏。
鹿采薇看着太医忙前忙后的模样,招过婢女嘱咐了几句什么,婢女领命退了出去,还未走到门口,不知是见到了谁,竟立时跪了下来,凌轩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没管跪在门旁的侍女,径直走到鹿采薇身边,俯身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太医,皇后的伤可有大碍?”
鹿采薇一看皇帝这样,便知他下了早朝还未更衣,一听闻她受伤的消息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鹿采薇心里一甜,嗔道:“这样风风火火的,旁人还当我病的有多重呢。”
“不许胡说,”凌轩按了按鹿采薇的肩头,转而向太医问道,“太医,如何?”
太医对皇上行过礼后便老神在在的捋着胡子,把刚刚在凤仪亭内对鹿采薇所言又对皇上复述了一遍。
凌轩眉头紧蹙,调养不好,会落下病根,薇儿才多大年纪,若是留下病根……凌轩轻轻拍着鹿采薇的肩,安抚着。
鹿采薇见到凌轩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欺骗他。凌轩一心担忧她的伤势,虽然对他的温柔很是享用,但她不愿收受这骗来的温柔。
只可惜,她还是利用了他。鹿采薇别无他法,要想扳倒宋妃,没有皇上的助力,单凭自己一己之力是绝不可能扳倒父亲在前朝为重臣的宋妃的。
于是,她只好借力打力,而最快的方法,便是让皇上心疼她。
想到这里,鹿采薇藏住了对皇上的愧疚,转而对太医道:“袁太医先下去吧,明日本宫派人亲自去取药膏,有劳了。”
袁太医连道不敢,收拾好医箱退了出去,守在门外的婢女见到袁太医走了出来,便一路小跑追了出去,塞了一个绣囊到袁太医的怀里,袁太医一愣神,婢女已然笑道:“娘娘的心意,请太医务必笑纳。”
袁太医沉声道谢后,拎着药箱回到了居所,他取出放在袖袋里的绣囊,打开一看,四块金锭,两块金锭中间还夹着张纸片,袁太医赶忙抽出来展开细观。
不消片刻,他便大笑起来,对着皇后椒房殿的方向遥拜,随后细心的收好纸片,跑去了药房。
鹿采薇给袁太医的那张纸上写的是一副药方,这药方乃是她偶然在一本古籍的见到的,但那本古籍并非是医书,而是游记。
这药方也并非游记中所载,而是这本游记的上一任主人匆忙拿游记将这药方记录了下来,鹿采薇看到后便誉抄了一份虽不知这药方有个效用,但此刻拿来赏给袁太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鹿采薇不知袁太医见到药方之后狂喜之态,眼下殿内只余凌轩与她二人。
凌轩怎么也不相信这么重的伤是鹿采薇自己弄出来的,于是捧着她包扎过的手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弄的?”
鹿采薇落寞的垂了眸,语带隐忍:“今晨我与宋妃相约前去赏花,一时不察被她推倒,竟弄成了这样,想来,是当初封赏之事,我抢了她父亲的封地,她余怒未消,存心报复。”
“宋妃?”凌轩蓦地想起当日朝堂之上逼他撤下封赏的众臣中便有宋父,想到这里,凌轩脸色顷刻变得阴沉。
“来人,命宋妃即刻前往椒房殿!”凌轩神色不定,鹿采薇都已如他们的愿自请辞去了封赏,这些人竟还咄咄相逼,若不敲打敲打,来日岂不是要踩到头上来了。showContent("112404","37449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