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天山共色。重峦叠嶂的山峰隐在浓雾中看不真切,虽然离宫许久,思乡情切,鹿采薇却在这漂泊战乱中抓到一抹往日从没体会过的恬淡。
远离深宫的尔虞我诈,临风远眺,数星入眠,她不禁开始神往黎庶小民的日子,若有朝一日天下大同,不如归隐一方山林,素缟粗食,君画我绣,乐得逍遥自在。
收回心神,鹿采薇开始思及眼下之事,如今三国联军失去了夏国这一助力,便宛如丢了牙齿的老虎,不足为惧。
夏国退兵已有些时日,联军却迟迟不见动作,恐怕是心思未歇,妄想再从商国身上撕下一口肉,毕竟组织联军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若白白退兵联军定然心有不甘,若留下一搏,说不准还有口汤喝。
凌轩自然对这些人的心思极其了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待夏国一退兵,便连夜派出大军将联军团团包围,并遣出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的将士轮流在联军营地前大声叫嚷,令其尽快投降撤军。
晚膳时,鹿采薇看出凌轩的愁绪,吩咐仆婢将桌案搬去帐外,清辉倾泄,虫鸣鹞唱,她亲自斟酒,双手举樽敬向眼前这个占据她两世韶华她也甘之如饴的男子。
凌轩原本心不在焉,却忽然为她郑重的举动震住,同样拿起了面前的酒樽,这时,鹿采薇倏然开口吟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唱罢率先将酒饮尽,凌轩深受词赋触动,同样一口将温热的酒咽下,二人对月饮酒用膳,脉脉温情自不必多说。
凌轩难得放下心中琐事,畅快痛饮,却并不贪杯,他不时动一筷子,大多时候都在看着眼前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月华描摹勾勒鹿采薇的容颜,与浓重黑夜完美融合,互不相冲,咀嚼时唇角微动,撩的人心痒,凌轩摩挲着酒樽,突然出声道:“附耳过来。”
鹿采薇乍听此话以为周围有异,不假思索的身子前倾,凌轩一手捧着她明艳照人未施粉黛的脸,凑到她耳际呢喃了句什么,随即低笑一声,鹿采薇身子一颤,面浮薄红,立刻坐回原位垂下了头。
凌轩见状心满意足的收回手,也不再打趣她,一派正经的用起膳来,鹿采薇则垂着头从脸一直红到了脖颈,一丝情愫借夜色氤氲开来。
自皇上派人轮流在阵前打嘴炮,不出几日,联军中便有一莽将看不得这跳梁小丑在眼前叫嚣,领了一队人马前去叫阵。
凌轩得知消息,不以为意,派遣一位将领前去同他周旋,鹿采薇不久后也知道了此事,向凌轩提议道:“陛下不如亲自前去压阵,一来大涨我军士气,二来联军大将军闻讯也必然会亲至,三嘛,陛下之后便知。”她卖起了关子
“准。”凌轩欣然应允。
午后烈日灼灼,两方将领已交战了数轮,胜负掺半,但这一轮是在商君与联军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故而两名将军倍感压力。
凌轩坐在战台前,手指轻叩扶手,有意无意的看向对侧大将军那里,同时派人注意对方的动向,好及时向他禀告,毕竟他们能有混水摸鱼的心思,对方未必没有。
然而是他多虑了,联军貌合神离,表面人人听从大将军调派,实则暗地里阳奉阴违的不在少数。
纵然大将军知晓,却也毫无办法,他能被推举为领袖,便是对于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但在大事前却眼里容不得沙子。
鸣鼓声起,高台之上,双方使出浑身解数,不愿落一点下风,伴随鼓点声加快,招式也愈加多变,观战众人都屏气吞声目不转睛着战局。
时机恰好,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鹿采薇派遣暗卫领着一队精兵潜伏进联军营地,将三处粮仓尽皆烧毁。
此事本需十分小心,毕竟粮草是军中要物,故而定会有军队轮流看守,奈何三国联军人多事杂,加之并非同国,虽然上头和睦共处了,下头的兵卒却摩擦不断,这才给了他们机会一举成功。
待到雄烟冲霄,大将军这才后知后觉派人前去查探,恍然知晓自己上套了,若非还存有一丝理智,他早已拔剑宣战。
而凌轩看到那浓烟,立刻明白了鹿采薇说的“第三点”是什么,不由大喜,眼下他们占尽先机,大败联军是迟早的事。
四面楚歌,弹尽粮绝,若原先仓廪充足时自然还能同商国耗上些时日,如今联军却只能被逼无奈选择合谈,那莽将知深知罪重,自请辞去军职,倒是个铮铮铁骨有担当的汉子。
主帐内,凌轩大赞鹿采薇兵出奇招,却依旧在同诸将商议合谈之事,若联军粮草充足,野心不熄,他们自然免不了一战,但此时却可与之谈判,凌轩是商国的王,为百姓着想,能不战便不战,输赢又如何?血流漂橹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此刻,他正为派谁前去合谈而愁眉不展,众将士互相推诿,议论声不断,一时陷入了僵局。
“臣妾愿往敌营同联军合谈。”鹿采薇为替其分忧,主动请命前去合谈。
看着鹿采薇坚决的态度,凌轩将涌到嗓子眼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虽说联军已无足挂齿,但他不免还是有些担心,然而却又无法,便指派了灵羽同她一道前去,若有万一,以灵羽的本事加上鹿采薇的才智,想必逃脱也并非难事。
鹿采薇重整行装,即刻与灵羽前往联军营地,原本凌轩还有意请一位将军护送他二人一路,却被鹿采薇拒绝,她不愿被对方捏住把柄,故而面不改色踏入敌营。
联军营帐内,数名将军或站或坐,姿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阴沉的脸色。
主位上大将军扫视下手诸将,沉声道:“商国已派皇后前来合谈,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话毕,他右手边的一位副将站起来拱手道:“不如将其作为人质扣下,以商王对其皇后的重视,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并非难事。”说完,眼里的贪婪与不甘无限放大,深沉的堆在眼底。
大将军闻言沉吟片刻,道:“善,刘将军所言极是。”
其余将军皆附和起来,
这厢鹿采薇与灵羽受万军瞩目坦荡踏入营帐,却被守在帐外的两名侍卫拦下,大将军知晓两人就在帐外,却不动声色的冲刘将军一使眼色,刘将军闻弦歌而知雅意,朝大将军行了一礼,转身退出营帐。
帐外,鹿采薇被拦下也不急不恼,好性子的等候侍卫通报,灵羽则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仿佛周遭一切皆与他无关。
刘将军撩开帐门跨了出去,见到鹿采薇与灵羽,一双眼在两人之间徘徊打量,嘴上却对身旁的侍卫道:“给我搜那男子的身。”
这女子乃是商国皇后,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不敢动她,可这男子嘛,一副穷酸书生模样,看着便惹人厌烦,此番随皇后一道前来,想必身份很高,说不准,还同皇后有些苟且。
刘将军嘬着牙花子,兵痞之态尽显,再配上他那张贼眉鼠眼的老脸,真是不堪入目,鹿采薇与灵羽除去刘将军刚出来时打量了他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
再说那侍卫听了刘将军的吩咐不免有些奇怪,这两人既是代表商国前来合谈,必不会带什么有辱商国脸面的东西,可即便他心里是这么想,身体却还是遵从命令动了。
鹿采薇本不屑与这上下打量她良久的刘将军多说什么,只是蓦地听他那话,柳眉倒竖,怒斥道:“我看谁敢搜!圣上派本宫二人前来合谈,未将尔等困死在这边境,已是仁至义尽,你竟有胆搜身,依本宫看,你们是不打算善了了。”
刘将军要的就是她这份怒气,此刻正中下怀,吊儿郎当的冲她行了个礼,嘿嘿笑道:“皇后娘娘莫怪,我等粗人沙场上折腾惯了,外人进主帐必要搜身,既然皇后娘娘心疼这男子,那么不搜也罢,不搜也罢。”言语间竟有污蔑鹿采薇与灵羽有染之意。
鹿采薇心头一突,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刘将军假装让步实则步步紧逼,绝不会是他一个人的意思,看来是得了大将军的授意,这样看来,联军果然是不甘于合谈,还妄图借机威胁皇上。
想到这里,鹿采薇向前跨出一步,不动声色的撞了下灵羽的胳膊,灵羽心领神会的止住探向袖袋的,鹿采薇这才正色的看向刘将军,心中警惕于这人的老奸巨猾,冷着脸道:“皇上派下贴身侍从随本宫一道前来,也算给足了你们脸面,还不打开帐门。”几句话不着痕迹的同刘将军打起了太极。
刘将军闻言一怔,原来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竟是个太监,难怪长的这样俊秀,这商国皇上还真是艳福不浅,刘将军啐了一口,看向灵羽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玩味。
与此同时又有些惊讶于鹿采薇的态度,他方才的那番话若是换个同等身份的人听了定然恼羞成怒,可偏偏这商国皇后不下套,四两拨千斤的揭过了此事,即便他恨的牙痒痒却也无法。
一计不成,刘将军只得放人进去。showContent("112404","372418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