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笙的手腕被他攥得发痛,她冷嘲地一笑,微微掀起眼帘看向被男人护在身后的女人。
也不知他是有多担心她对孟不悔开枪,这一掌攥下来,她骨头都快裂了。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禁皱了眉,却还是公事公办地问:“谁是病人家属?”
现在茂承的身体对她来说才是天大的事,傅靖笙立马放弃了与这二人纠缠,可她听不懂意大利语,无措地看向萨里。
萨里立马答:“她是。”
医生看了她一眼,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
萨里点头,翻译给傅靖笙听:“医生让你进办公室,和你详细谈你保镖的情况。”
“可是……”
“我陪你进去。”他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先一步截断。
傅靖笙点点头,用力抽回手,头也不回就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江一言眸光一深,急忙要跟上,却被萨里不着痕迹地一拦,“江少董还是先解决你自己的事吧。”
楼道里少了两个人,江一言收了枪,回头看向肖恩,脸色冷峻,“谁让你带她过来的?”
孟不悔听见这话就笑了。
这是不好对她发脾气,所以把脾气撒在别人头上吗?
说到底,还是她出现得多余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佛罗伦萨了。”孟不悔淡淡道。
“等等。”男人眉宇紧锁,出声叫住了她,眼神深邃如黑云翻墨,“不悔,你和路易是怎么回事?”
孟不悔也不瞒他,眼睫低垂,清妍温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拍卖会上遇见了,他装作我的保镖,好像要执行什么公务的样子。”
“你离他远一点。”男人沉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我长了眼睛会自己看。
从小到大,她对银耳从来没有过任何脾气,就像银耳对她也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却不知怎么,孟不悔突然想这样怼出一句。
可她到底是个千金淑媛,睫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烦躁,笑容在唇梢化开,两个字简简单单:“好的。”
他们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三年前那场尴尬的表白。
他不提,孟不悔自然也不会多说,她甚至都没问他和傅靖笙是不是在一起了——虽然看上去很像,但她不想问。
只是临走前对他说了句:“你该和她解释的,她对你误会很深。”
男人淡若远山的眉峰皱出了山间深壑,嶙峋险峻,看得出他心情不太好。
他还没答话,办公室门就被人打开了。
萨里怀中抱着昏厥过去的女孩沉着脸走出来,医生在一旁匆匆安排护士,要给她注射葡萄糖。
男人面色一变,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他二话不说从萨里怀里把人抢了过来,五官被阴鸷的怒意拉扯到近乎变形。
“缺少休息,精神状态不佳,低血糖。”医生简单给出三个关键词。
江一言脸色并没有好转,直接踢开隔壁的病房门把她抱了进去。
孟不悔站在他身后,静静望着这一幕,垂眸轻笑。
这才过去了三年,就已经发生了如此遽变。
这不是她早就料到的吗?怎么看到的时候,胸口还是有点闷。
她转身缓步往外走,江一言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肖恩也不敢拦。
孟不悔边走,边回忆起今天的一切。
她和路易进了花厅,没想到路易等的人竟是江一言。
江一言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二人打了个照面皆是怔然,开始她以为是路易故意的安排,可是很明显,路易比他们还要震惊。
她被江一言一把拉到身后,他警惕地盯着路易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路易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两个人说起了她听不懂的话。
大概是和什么圣座什么教廷有关,孟不悔不甚关心,她出门去了一趟卫生间,在公共洗手池遇到了一个男人。
二人透过镜子对视一眼,她没认出他,他的目光却紧随着她片刻不离。
如今想想,大概是茂承晓得她的身份,又想起江一言在意大利,所以心生疑窦,为了他家大小姐跟了上来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屋里那两个男人又岂是他随随便便能监视的?
路易察觉到有人偷听,把他抓了进来扔在地上,似笑非笑笑里藏刀地问银耳:“江少董怎么还派人偷偷录音呢?”
孟不悔一愣,果见那人怀里掉出一枚录音趣÷阁。
她的神经瞬间绷紧,她不知道路易和江一言聊的究竟是什么大事,但她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路易先前有意无意透露过给她,那个被称作“圣座”的女人虽然一手培养了他,却也只拿他当一把刀、一个工具而已。这次他没有完成任务,甚至很可能死在了展馆里,圣座直接派人来给他“善后”,大概率是要夺回他手里的权利了。
若对方是个心狠手辣的,干脆在这里杀了他,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根本没见到路易公子,那么美第奇家的权势财富就自然而然要交给别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才是权力场上的争斗。
所以路易才搞了这么大的排场以求自保,不管对方带来多少人,他都无所畏惧。
他还打算杀了今天代表江姗来见他的人,敲山震虎,借此给江姗一点警告——他路易·美第奇并不是这么好铲除的。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姗派来的人居然是江一言,他未来的“大舅子”。
这就让路易非常难受了。
他和江一言都是心思深沉的人,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气氛正在僵持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亚洲面孔带着录音趣÷阁的男人打破了这种小心翼翼的平衡。
路易当然警觉起来,认定这是江一言的人。
而江一言呢,他没派任何人偷听,头都没抬一下,冷淡道:“不是我的人。”
路易于是掏了枪,笑得温和儒雅,“我还以为江公子合作的诚意只是嘴上说说。”
江一言不置一词,视线凝了过去。
淡淡一扫那人,波澜不惊的脸上却陡然变了神色,厉喝一声:“住手!”
路易鹰眸眯起,回过头来,枪已经上了膛,在他手里摇摇晃晃,极其危险,“怎么?”
孟不悔也微微怔住,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男人深邃沉静的眉眼之间,有什么正缓缓被扯紧,绞着人心。
片刻,他冷声改了口径:“是我的人。”
孟不悔几乎愕然,下意识便颦起眉尖,“银耳?”
这明明不是他的人!
这明明是刚才她在卫生间偶遇的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路易此刻就是个被江姗逼到走投无路、“造反”就在他一念之间的疯子,为什么要冒着惹怒他的风险这样说?
她都望见路易手里玩转的枪口似有若无地对上了江一言的身体了。
“你的人?那江公子一定不忍动手,还是我来代劳吧。”他笑吟吟道。
男人漆黑如泽的眸子忽而一厉,薄唇翕动,“不必,我亲自来。”
然后他一枪出去,谁也没看清他打在了那男人身上什么地方。
不过那男人一时脱力,倒了下去,血流成河。
路易却并非那么好糊弄的,“江公子,你好像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要他——”
命。
他的话没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孟不悔没搞清来龙去脉,可她看出来了,银耳要保这个人的命。
但是这样两个卓尔不群的男人对峙,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引起对方的过度反应,孟不悔本不想搀和这些,但她觉得她对路易开口也许能让这件事简单一些,所以她才提起了路易欠她人情的事。
可惜,路易洞悉了她的目的,直接从江一言入手,用激将法问他难道要让女人挡在他面前?
江一言也非常配合地说,不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过来。
饶是她这么温静平和的人也忍不住动了脾气,一句气话冒出唇齿:“行啊,那你动手吧。”
没想,这句话却让傅靖笙听见了。
若是她先前还不懂那人为什么在盥洗台旁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为什么跟踪她到花厅里、为什么冷冷看着她和银耳,也不懂银耳为什么冒着激怒路易把事情推向无可转圜的深渊甚至可能引起一场叛乱一场浩劫的风险也要保下这个人,那么此刻,看到那个素有倾城之姿的女孩,她便醒悟了——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人,是傅靖笙的人。
银耳在那短短几秒的沉默里在想什么?
他想的是风险吗,想的是叛乱吗,想的是怎么收场吗。
孟不悔不知道。
但无论他想的是什么,最终也毅然决然地做了那个决定——
保住傅靖笙的人。
明明是茂承一时冲动的跟踪,他却一声不吭地应下了那个女孩所有的埋怨、斥责和痛恨。
这是怎样一种感情。
他对她有过吗,没有吧。
走出医院的走廊,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
孟不悔抬起手指透过指缝看着那阳光,眼睛一眨,竟被刺出了一点泪。
……
傅靖笙是真的累了,江一言让人在她输的药液里加了点安眠镇定的成分,她睡了将近十个小时才醒。
手指一动,眼皮还没睁开,就被人轻轻揽进怀里,嗓音低沉醇厚,“阿笙,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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