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媚娘,五郎觉得,此事您还是当作不知道的为好,不然又着了安金藏那臭小子的道儿了!”张易之“循循善诱”着。
若是换了别人,这话武则天未必采纳,但是说话的人是张易之。
他温柔地注视着武则天:“况且,如何就知道,是宋之问抄了刘希夷,而不是刘希夷抄了宋之问的呢?”
在出版时间不确定的古代,张易之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武则天若有所思,满朝文武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宋之问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当然是有数的,再说,如果说这事儿是反过来的,刘希夷抄袭了宋之问的诗,那么那些奏折中写出来的关于宋之问抄袭其他作者的内容又怎么算?
但是,张易之给了她一个下来的台阶。
看着不再说话的武则天,张易之继续在耳边吹着风:“您可是皇上啊,天子呢,您要是说没这事儿,普天之下,谁敢说不对呢?”
武则天轻拍了两下张易之的脸:“五郎说得是,不过是文人间的纠葛罢了,朕理会他做什么?”
幔帐之外,宋之问正瑟瑟发抖等待着张易之的消息,但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张易之的消息。
眼见着太阳渐渐升高,直到午后,又饿又渴的宋之问等来了从里面出来的张易之。
张易之瞥了宋之问一眼:“呦,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五郎,怎么样了?皇上她……”
“你不用去见她了。”
“完了……”宋之问的七魂少了三魄了。
张易之看着他,只觉得好笑,没有立刻说话,直到看到宋之问脸色已经由白变青,感觉脑血栓都要发作了,才说:“皇上不想见你,也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以后老实点儿。”
宋之问一听,仿佛一个快要溺死的人一下子被救了起来,一个劲地给张易之鞠躬:“谢谢五郎!谢谢五郎救命之恩!”
张易之鄙夷地对他笑了一下,走到了他的身边,在耳边轻语着:“小时候,我还背过你的诗文呢,说实话,闻名不如见面。”
同样心中开始不安起来的,还有安金藏,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天了,按照女皇以往雷厉风行的性格,怎么到了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就算他可以算到很多东西,也算不到宋之问会去给张易之捧尿壶,当然也算不到,张易之会替宋之问向武则天求情,更重要的是,他实在低估了张易之在武则天那里的话语权。
刘希夷还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斗室里,如果武则天不追究宋之问抄袭的事情,那么他试图杀害刘希夷的事情,又该从何说起。
形势急转,开始朝着不利于安金藏他们的方向转变了。
这几天,宋之问都称病没有来弘文馆,想来是在躲风头。
而一阵希望之后迟迟等不到结果的刘希夷,原本虚弱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了。
这日,钟离英倩背着药匣和安金藏急匆匆去了五王子府。
把脉,探针,钟离英倩蹙着眉头对安金藏和李隆基说:“他心脉早已受损得厉害,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安金藏看着奄奄一息的刘希夷,默然无语,这个人难道就要这样憋屈地离开这个世界了么?
李隆基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案几上:“听说,宋之问是找了张易之那个面首说情,祖母也知道是吃了那张易之什么迷药了!”
“张易之……”安金藏喃喃着,他在张家的兄弟身上,已经吃了不止这一次的亏了,“去大理寺吧,这笔账一定要清算的。”他知道这是下下策,但就算搭上自己的前途,他也必须替这个人伸冤。
然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了。
是躺在床上的刘希夷。
“别去了。”从嗓子底,他说出了这三个字,一直疯疯癫癫的他,这时候忽然说话思路清晰得很,“我和你们素不相识,能帮我这一次,应该足够了,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皇上都没有怪罪他,去了大理寺又如何?咳咳!”说着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此时,那个当初让安金藏看到时候吓得要死的“怪物”,在他眼里,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分别,甚至比那宋之问要顺眼得许多。
他立刻坐到他身边,让他上身靠在自己身上,喂了些水给他。
“刘希夷……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至少,我死的时候风华正茂,一表人才。我不想让后世知道,我是如今的这副模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八个字,忽然跳到了安金藏的脑海里,给了他巨大的不安:“不要说这种傻话!他把你害成这样,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会有报应的,或许是时候不到吧……”刘希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只要我安金藏还活着,我会告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那首才华横溢的诗是你写的,是你刘希夷写的!”他很!宋之问,这个人,本王替刘希夷记着,总有一天,他会落在我的手里!”
尽管安金藏也很悲愤,但是当他看着李隆基的时候,他始终没有忘记,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必须好好保护:“阿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让刘希夷不至于死在街头,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惠了,皇上大约猜到此事是我做的,并不知你收留了刘希夷,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