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个宦官在角落里说了阵话,各自散开了。
之后,明堂大火之后,才太平了没多久的神都城,又有了新的谈资。
街头巷尾,口口相传。
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万国俊在岭南如何虐待流民的故事,细节详实而又夸张。
安金藏默默走过两三个聚拢在一起,谈论着岭南惨事的人们的身边。
那带头讲的,带着个人创作的,反而比现代更加高涨。
安金藏知道,自己这些杜撰散播的消息,是对岭南那些死难的流民的大不敬,但是,对不起了,如果要为他们平反,就只能先利用他们的死亡了。
这是那天,他坐在民宅的窗口,望着皇宫的上空,领悟到的道理。
在这里,他有个最好的学习对象——武则天。
在有证据的时候,利用证据打到对手,自然是一个政治斗士所必须的。
但是,大多数时候,阴谋阳谋都是各凭其说,成王败寇,没有什么所谓的客观证据的。
然而,捏造证据,是很low的做法,很容易被发现,然后被对手倒打一耙。
所以,在刘、窦两位王妃死亡的事情上,安金藏学会了一个在现代社会很难实现的办法——利用谣言这种无形无根的东西去击伤对手。
毕竟,在这个时代,流传出去的谣言,不可能在微博或者官方网站上发布个公告,就可以辟谣的。即便是在网络四通八达的现代,辟谣的声音,也永远都会被气势汹汹的谣言所吞没。
这是一头无形的野兽,而面对万国俊这个有血有肉的野兽,安金藏也只能把这头无形的野兽放出来了。
他只是稍作夸大其词而已,但是,现在的神都城里,已经是漫天飞的各种版本了,在造谣这件事情上,市井百姓的创造力总是会达到惊人的程度。
这些,都只是发生在万国俊入城的前两天。
而最为吊诡的事情在于,这个消息,从神都传入了前朝,从前朝,又传入了后宫,自然,终于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了。
然而,力士看着武则天进进出出,却并没有问过他任何关于岭南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这件事情,高延福也已经叮嘱过他了,只要武则天没有开口问,他必须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现出来,接下来的事情,要等到万国俊入城。
而对于这山雨欲来的架势,安金藏得搞定一个关键的人物——来俊臣。
又一天即将过去了。
民宅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怂货,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找了最热闹的酒肆和妓坊,帮你把岭南的事儿传扬出去了。”刘幽求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
而在民宅里的安金藏似乎是专门等着他回来的:“我得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刘幽求似乎兴致很高。
“你说你之前在御史台潜伏了好一阵子是不?”
“对呀,怎么了?”
“请教你个问题,如果要刺杀来俊臣,是在御史台外动手比较方便,还是在他家里动手比较方便?”
“嗯?你个怂货,这个节骨眼儿,为什么要去刺杀来俊臣?你不是要扳倒万国俊那个黑皮么?”
“在岭南的时候,你没瞧出来么?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在御史台共事,但关系很微妙吧?万国俊为什么不继续留在神都,和来俊臣一起替皇上铲除异己,却舍近求远,去了岭南那种地方,大开杀戒?”
“呵呵,因为功劳争不过,要另辟蹊径吧。”刘幽求没好气地说着,“毕竟《罗织经》的著者,也是来俊臣放在前面,万国俊放在后面呢!”
“是,你我这两个外人,都能知道的事情,你说来俊臣会不知道么……”
“啊呀,你这个怂货,脑子的弯儿拐这么大,呵呵,我知道了,既然不需要刺杀成功,我们只需考虑哪个地方更容易全身而退就好了。”
……
来俊臣在御史台一直留到深夜才出来,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工作狂。
古往今来,任何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无不是狂热地爱着这件事情的。不幸的是,来俊臣的热爱,建立在了别人极端的痛苦之上。
一个在穷乡僻壤,在“野种”的谩骂中食不果腹挣扎出来的人,能有什么闲情逸致培养些诗词歌赋的高雅乐趣。
而时机之下,他在严刑拷问这件事情上,收获了从未有的成就感,让他陶醉在自己的“强大“中。
他夜以继日的搜罗着那些曾经他无法企及的达官贵人的谋反罪证,与其说是为了向皇上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如说是为了向自己卑微的过去证明自己。
知道树敌无数的来俊臣,从御史台出来之后,从来不走第二条路线,沿线,全是他的密探定时巡逻,确保万无一失。
而事实上,那些落在他手里的人,很少有人可以东山再起,何况谋反的罪名,往往都是举家获罪,或被杀害或被流放,还有什么人会在神都找他麻烦?这家伙横行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人可以拿他怎么办。
刘幽求早已经摸透了来俊臣的路线,要杀死他,谈何容易,但是,假装要杀死他,就没那么麻烦了。
李千里赠送给他们的那些岭南服饰如今派上了用场。
安金藏让刘幽求把这极具特色的岭南服饰穿在了身上,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薄薄的黑衣。
“破藩帽儿,你如果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咱们可以不做这件事情,再另想办法……”安金藏看着一身黑衣的刘幽求到底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