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含露,晨雾缭绕。
李胭带着玉苒,一大早就强闯清黎苑。
“从今日起,好好学学规矩。”李胭将一堆书摆在她面前,身后跟着衣着素雅的玉苒。
《女戒》、《妇德》……荀语瞥了眼,又将目光移回医书。
李胭抽走书扔到一旁,训斥道:“之前娘娘好心派来管教嬷嬷,教导你礼仪,可你却不识好歹,还狠狠作弄了嬷嬷们一番。若非娘娘雅量宽善,你定吃不了兜着走。如今你已是清河郡王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珵儿和郡王府的颜面,莫要再如以前那般任性妄为。”
荀语淡淡道:“你令我看书,可是要我懂些什么?”
李胭不屑,嗤哼一声:“为女子,当知端方有仪、尊卑有序、忠贞节烈、静幽闲雅,不善妒、不多口舌……我朝虽未限定女子不得读书,但读也莫要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书,省得读坏了脑子。”
玉苒略带羞涩的说:“夫人,玉苒可否再跟着一块儿学?玉苒愚钝,之前有幸得夫人教导,有所进益,但玉苒终究出生卑微,少有长辈教导的机会,本不该妄想,心中仍是念念不忘。玉苒想知晓日后该如何更好地伺候夫君公婆、恭顺王妃姐姐,还请夫人慈悲,给玉苒一个机会。”说罢,她蹲身行了个重礼。
李胭面色柔和地将她扶了起来,夸赞了几句,当看到仍不知云里雾里的荀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有些人啊,一朝攀上了枝头,就真以为成了凤凰,不把这些个规矩礼仪放在眼里,认为只要有宠爱就足以。殊不知,男儿多凉薄,哪个女子能凭着一张脸留住男人一辈子?曾经的华妃绝色倾国,还不是落了个惨死冷宫的下场。”
“华妃?可是先皇时盛宠一时、无人敢与之争锋的华妃娘娘?”见李胭颔首,玉苒哀哀喟叹,“可惜一个绝世美人。”
“可惜什么?当年太后好心教导她规矩,她却不放在眼里,最终触怒了圣颜。”李胭嗤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荀语,貌似警告玉苒,道:“你想多学规矩礼仪是好事,但千万别仗着多识几个字,就四处卖弄。”
玉苒柔顺道:“玉苒不敢。”
“不敢就好。数年前,京城第一才女,才色双姝,却仗着自己的才华,狡言巧辩,常常女扮男装,与一群书生议政论朝,妄想昌明世道。不遵女规,不知礼仪廉耻,真真是伤风败俗。就算有赫赫才名又如何?还不被夫家嫌恶而退婚,名声尽毁。一把剪子断了红尘,到庵里当姑子去了。”
荀语本想看看她玩什么花样,若是有趣,且陪着玩玩。可她却只拿几本书,二人一唱一和唠叨半响,全然不见主题。
“站住!你去哪!”见荀语要走,李胭瞬时沉了脸,心中怒气翻腾。若是今日不给她一些教训,她日后拿什么在晏府立足,又如何让玉苒心存敬畏!“方才才教导了你为女子德,便如此行径,你、你——真是放肆!”
荀语回首道:“你方才说的,我了解了一下……你口口声声说要遵从的女德女规,奉之为圭臬,你为何不遵守?”
李胭一怔,“什么意思?”
荀语走到她抱来的一堆书旁,从中抽出一本,“这本书我看过,大意说的是,夫君死后,若无子女,便以死相随,以表忠贞之志。晏珵的父亲去世了十余年,你为什么还活着?”
荀语又抽出一本,继续道:“这本书说夫死从子,晏珵有言,若非准许,你不得任意进出清黎苑。莫非在你眼中,晏珵不是你儿子?”本该犀利的诘问,她说得却极为平淡。
当然不是!这句话都已滑出喉咙,刚了唇齿间才险险咽下。李胭被吓出一身冷汗,正想发怒,却迎上荀语淡若清风的眼神,瞬时如被泼了一盆冰水。
李胭嗫嚅半响,外厉内荏道:“我……我是他母亲。母亲来儿子院中,有何不可?”
“哦,还有你,从头到尾都没对我行礼。”荀语来回看了她们一眼,“你口口声声说要跟着一块儿学规矩,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遵守。你要求我去学规矩,却仗着辈分比我大就为所欲为。你是真的想叫我学规矩,还是拿这当借口来折磨我?”
骤然放大的瞳孔,映入荀语那张越发妍丽可人的脸。她漫不经心的轻笑着,可李胭却觉得这个笑,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邪气,令人背脊生寒。
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一点点地慢慢收紧,直至将跳动越发急促的心捏碎。时间从未如此时这般流动缓慢,让这种如被凌迟的感觉,无限放大,几欲将人逼疯。
李胭想起,当初她为了掌控晏珵,特地从亲戚中选取最为聪慧的侄女,将之接到身边,细心调教。因此,“荀语”恶的一面,被无限放大。
到底是为什么,这枚被自己紧紧攥了数年的棋子,竟变成如今这般令人惊艳也不敢轻易冒犯的模样?
李胭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但凡风吹草动,皆草木皆兵。她拔高声音,几乎尖叫般喊:“你笑什么!”
凉风卷来熟悉的冷香。
荀语看向已跪地请罪的玉苒,许是看在她比李胭聪明的份上,她好心提醒道:“奉劝你一句,现在马上离开。不然不论你背后有谁,都保不住你。”
玉苒一怔,不论心中如何想,面上仍是恭顺非常。“既是王妃之令,玉苒自当顺从。”
手指敲了敲桌面,荀语颇为失望,“呵,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这张脸若用在别处,定会有用。但你背后的人没告诉你,晏珵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吗?”
她喜静,讨厌麻烦,小师妹却是个惹事精。因被她常常缠着却甩不开,荀语被迫见识了许多种原本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还有你……如果再来找事,就去和晏珵父亲相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