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珒为慕容瑱亲封的正一品将军,坐于武将行列之首,一身功勋不亚于其父、曾有战神之名的大将军晏翌,又是披戎带甲后首次还朝,自是备受瞩目。自宫宴开始,她便沉默垂首,除却随同众臣一同高呼,未曾言说半字。哪怕对面坐着多年未见的胞弟,亦未多看一眼。
不知如何,话题竟移至夜娄国和燕回关。晏珒心中一叹,她欲低调,他们却不肯放过。不管是受天子所示、暗自揣摩或是心怀鬼蜮,话题一起,她便无法妄想此间安宁。
“此次幸得晏将军英勇,于千军万马中斩杀敌将,方能解燕回关之危。”
“晏将军的确功劳赫赫,但晏将军为何不趁胜追击?竟让夜娄国的精锐之师逃走了大半?不仅如此,晏将军执掌燕回关十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燕回关地域广阔,却因军事,多少良田生生浪费了。哼,武夫就是武夫,只知一味杀戮,全不知休养生息。”
“是啊,我听说,燕回关绝户无数,当真是可惜、可悲、可叹啊!”
群臣议论,一时间,功盖当世的红缨将军,竟成了穷兵黩武、不惜民苦的暴虐武夫。寻究来去,终不过抓着晏珒的女儿身和好战说事。那激愤模样,仿若他们有亲人子弟为她害死。
一声嗤笑,碎了或不怀好意或跟风随众的谴责问罪。
“黎大人,你笑什么?”
黎青饮下一盏酒,他来回扫过群臣,目如寒冰,冷笑道:“今朝宫宴得圣上赐下美酒,诸位大人怕是醉晕了头,竟连十一年前的惨案都忘了!十一年前,我大昭战神晏翌言将军不幸病逝,夜娄国闻讯后,兴兵来犯,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不到一日,边关五座城池被屠。若非晏将军主动请缨,前往边关镇守……哼,否则诸位大人哪来的闲心,为人护佑却仗着三尺唇剑,圣颜在上仍肆意妄为,搅弄是非。”
原本理直气壮的群臣哑声片刻。
“黎大人是在说我大昭除了晏将军再无武将了吗?”
“谁不知黎大人与晏将军交情匪浅,我等不过就事论事,黎大人竟不惜搬出当年惨案。我倒是要问问,黎大人慷慨陈词,究竟是急公好义,还是徇了私心。”
黎青脸色变幻来去,沉默久久,倏地朗笑。他摇摇头,叹道:“下官只是觉得,枉读了数十年的圣贤书,无颜与诸位大人为伍。”
貌似惭愧自省,却字字讽刺。一时间,气氛凝滞。
“黎大人,你什么意思!”
黎青不语,只是垂首盯着酒杯,那模样似是要盯出一朵花儿来。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持,慕容瑱摆摆手,出言打和,“好了,你们皆是朝廷栋梁,一言不合就当众争吵,不觉得丢人?”
“陛下,老臣有一言,纵使陛下怪罪,也不得不说。”礼部尚书楼敬宗起身,“方才黎大人所言,并非毫无道理。老夫也知,晏将军劳苦功高,可她终究是女子之身,却混迹军营,成何体统?圣人言……”
楼敬宗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就差明摆着说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甚至征战沙场,实乃不修德行、不知廉耻,是天下女人之耻,泱泱大昭之辱。晏珒竟还让敌国看到大昭的这份耻辱,真真罪不可恕!